臧岚光访问记:“艺得王瑶卿、王蕙芳之传”

 初夏夜色朦胧,微风送暖微有热意,饭后无俚,因思有挚友之约,遂买车入城,往访名旦臧岚光焉。

 臧氏寄寓灵境胡同八宝坑,朱门深闾清静宜人,庭前杂卉,馥郁沁人腑。虽方丈之地,而幽邃有致:书斋三楹,陈设典雅;不作俗人观,书画罗张壁上,益增清趣。移时主人出而款客,彬文有礼,颇健于谈。记者既道来意,遂引为“话头”焉!

 自就读,消遣,以迄正式拜师正式下海,致病辍演,条述缕申,作有次序之自述。

艺海升沉颇多感慨

 岚光之艺,时下无双。以言扮相则丽质天生,明媚可喜;以言艺事,则唱念讲求,字斟句酌,动中绳规。所惜为二竖所扰,未克展其怀抱,不尽为之惋惜。造化弄人,一何至此耶!

 今者宿疾霍然,颇思振奋,爰于东山再起之先,藁为之介!

臧岚光剧照

艺得王瑶卿、王蕙芳之传

 岚光原籍保定,年仅二十九岁。虽生北地,体态娟秀,颖悟空灵,绝类南人。幼时曾肄业于保定崇真中学、法文学校,故文学造诣有相当根底!在学时即喜皮黄,课余之暇,随弦高歌颇能中节,于是引起绝大兴趣,同时复经窗友怂恿,乃认真学习,不久,即以客串消遣为名,数度登台露演《探母》、《武家坡》等旦角重头戏,颇得一般人之赞扬。其后负笈北上,初莅春明,继续求学,入中南海美术学院研习绘事,调丹弄墨之余仍不忘钻研旧戏,其时已具相当造诣,而演戏兴趣亦随与俱进。乃经名伶茹富兰之父茹锡九之介,拜于王蕙芳门下,正式投师学戏!于新丰楼行拜师盛典,从此夙愿得偿,开始度其剧人生活,时年仅十七龄耳!

 拜王后所学多为刀马旦,如《樊江关》、《马上缘》等;故其武功亦极坚实,盖有由来。其后由王转介,从老供奉王瑶卿问艺!为说正工青衣戏,谆谆善诱。岚光亦虚心求教,深得个中三昧。

臧岚光便装照片

 适时梅畹华正燕居于无量大人胡同,因梅与王有姻娅之谊,故又尝得梅氏指点,获益匪浅。梅氏并曾屡观演戏,并在后台指点化妆,解说旦角手势。经此数年锤炼,艺事自信有相当把握,于是欲思一试身手。遂组班自挑大梁,以王蕙芳、安舒元、周瑞安、侯喜瑞等为配,首演于开明戏院。新声初度,头角崭露,扮相既明媚秀丽,唱犹甜润动听字斟句酌,深为台下所惊赞,皆许为旦角全材。同时内行亦颇多注意。王又宸时正出演中和,经徐兰沅之约,入该班演唱,为又宸挎刀,红花绿叶相得益彰。其后复自行组班演于吉祥戏院,而以陈少霖、李盛斌等为辅,从此一帆风顺,扶摇直上矣。

上海、东省到处有声

 既已唱红,于是各地戏园纷纷来邀往演。先后赴长春、吉林、哈尔滨献艺,辗转东省,蜚声遐迩,历时独久,得与当地名流往还,郑总理尤加赏识,居年余,始遄返故都。

 归京后,本拟继续其演戏生活,不幸二竖缠身,经年累月。据医诊为神经衰弱,必须静养,由是暂时抛却舞台生活,而此方见锋棱之名旦遂与旧京人士小作别离,家居调摄息影无闻。然其演戏雄心未尝稍馁焉!经调治年余,渐就复原!乃重拾旧艺,加紧用功,颇思乘时崛起。适值沪上约言菊朋,遂经言之关说偕赴春申,演堂会戏及临时营业戏,极为沪人所称道,载誉而归!

力图再起

 未久马连良复应上海黄金戏院之约往演;马氏对岚光艺事久有认识,颇加期许,乃约帮忙去沪合作。终以种种原因,未得实现,乃改约张君秋。自是一经品题声价十倍,反为其造一绝好机会竟而一举成名。每思及之,未当不扼腕太息也。

臧岚光之《十三妹》

 自是进取之心渐淡薄,遂闭门谢客,以书画自娱。而久病之躯亦时感不适,辗转经年,懊恼亦复无聊。嗣经极力调摄,客岁始告痊可。复原伊始,雄心陡起,颇思振拔再整歌衫,与后进一争短长!遂一度与黄楚宝合作演出,风韵嫣然不减当年,而玩意之讲求,亦迥异寻常,深得美评。精神为之振奋,乃决定重理旧弦。聘名家为撰本戏从事排演,藉做挑班准备。短期内将择吉公演,而青岛、烟台各地亦纷纷来约,均粗成定局。行见此后,故都菊坛,又多一驰骋之士焉,在旦角零落之时未来颇堪期待!

与名书画家时相过从

 岚光演戏向取双出,青衣花衫并进,每演必为两剧,如《打樱桃》带《玉堂春》,《得意缘》带《刺汤》,而演来决不雷同,宜庄宜谐恰合身份。

 因曾就读于美术学院,故对绘事亦颇精湛。字学瘦金书,妍媚如其人。并精刻印,刀法古朴。时与名家盘桓,而霜红楼中每见其挥毫弄墨!故得徐燕荪氏之指拨,所绘人物颇具神韵。而因徐氏之介,复得与老画家齐白石,名刻家寿石工,名书画家张伯英、叶仰曦诸氏时相过从,所谓与君子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日受熏陶颇具雅骨,温文有灵气。岚光除工皮黄外,尚能秦腔,如《三疑计》、《错中错》、《曹庄杀妻》等十余出。时年仅十三居河南,在俱乐部中得自秦腔老伶,此对其剧事修养有极大裨益。前岁收弟子一名李紫湘。终日随侍乃师,极肯用功。臧氏亦称其资质绝佳。将来不难于旦角群中占一席地!

臧岚光之《虹霓关》

 夜深人静谈兴颇浓,臧氏犹健谈,娓娓不倦,鱼更连响,月挂中天而仍款客稍留。记者于叨忧声中兴尽辞出,驱车而归。夜阑人静,月色莹然,时已午夜。归而贾余勇,濡笔为之记焉。

(《立言画刊》1943年第2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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