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从一流本科大学出来,一步步沦为电器厂的流水线工人的
01
2017年6月22号晚,我查到了我的高考分数——573。
说实话,这个分数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就这个分数,意料之外是,我想着会不会出现什么奇迹,考个580或者更多。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出现任何奇迹。
一直以来,我就想考大连外国语的日语专业,该专业在四川的录取分数线都是580以上,我知道自己这个分数很悬,所以拿到高考成绩后一直都很纠结。
纠结之余,家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表姐问我,准备学什么专业。
我说,想学日语。
结果表姐劝我不要学,她说,表姐夫的一个高中同学就是学的日语,结果一毕业就失业,最后折腾几年之后转了行。这是个冷门专业,很不好就业。
我知道,出身农村的我们一没背景二没钱财的,考大学的唯一目的就是找份高薪的好工作。但如果选错专业的话,那估计这个大学也是白上了。
再三思考之后,我决定放弃学日语,选了好就业的市场营销。
就这样,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放弃自己喜欢的专业的我,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02
在我拉着我的小红箱千里迢迢地从四川来到东北时,我的内心是雀跃的,因为很喜欢东北的豪迈粗犷。
然而当我跋山涉水来到大连外国语的大门前,我的心一下子就掉了下去。
一时间,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向我袭来,我总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大学。
和室友见了面打了招呼之后,我心里的不安更加重了。我开始逐渐意识到:
这些都不是我的同类。
我们没有任何共同的语言,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专业,我拿什么去和她们交流?
刚入学不久,我就做了个重大的决定:我要转专业。
于是,为了能转到日语专业去,我每天六点就起床,然后去操场跑步,跑完之后又到寝室后面的亭子去背英语单词。
市场营销是个学得广而不精的专业,又要学高数,会计,管理等各种各样复杂又深奥的课程,还得自学考英语四级,计算机一级。
鉴于我还要转专业,所以还得自学日语准备考试。
大一刚入学那几个月,我忙得像条狗一样,整天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
原本身体就不好的我,在如此高强度的学习压力和心理压力下,得了肺结核!
无奈之下,我被学校遣送回家。
回家之后,我爸带我去了医院隔离观察一个星期,出院之后,他们又给我单独租了个小房间,让我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在小房间的那段时间,我每天每夜都在思考: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原本应该在大学享受美好生活的我,现在却在这个狭窄逼仄的小屋子里,每天面对着一大堆苦涩的结核药和自己无助的回声。
我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导致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在被隔离的那七个月里,我一个人辗转反侧地思考着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思虑再三,我又做了人生第二个重大的决定:
——我要退学。
不想读书了。
原本我就只想学日语,但后来学不成了,却学了个没什么用的市场营销。
要是病好了之后回去,还得再读一年大一,又得重新学那个不喜欢的专业,觉得很烦很累。
03
带着一直以来存的私房钱,背着父母一个人偷偷地跑了出去。
我想去做电商,开淘宝店创业,于是就去了浙江义乌。租了个房间,拉了网线,打开电脑,信心满满地开始我的淘宝之旅。
然而三个月之后,我以失败告终。
一个人做没什么经验,全都靠自己摸索,又要拍照做图,又要找快递,还因为我意志不坚定,一会儿卖耳环,一会儿又卖头饰,过了一阵觉得没什么人买又跑去卖化妆品。
无论做什么行业,选定一个领域深耕下去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平台看你做得太乱,就不会再给你权重给你流量了。
最后,由于这三个月一直也没出去工作,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无奈之下只有选择边工作边做淘宝。
找了份淘宝客服的工作,一有空就去研究怎么运营我的淘宝店。但是,因为自身能力有限,做了很久还是毫无起色,最终选择了放弃。
曾经怀着满满的激情来到义乌,准备大干一场的我,此时已被生活磨去了棱角,只剩下一副空壳在人世间晃晃悠悠。
客服这份工作虽然也不错,但是我既不喜欢,也完全学不到任何东西。如果我放弃大学就是为了在这种地方浪费我的青春的话,那我宁愿回去上学。
做了几个月之后,我辞了职,准备下一段旅程。
04
一直都很喜欢青岛这座浪漫城市,于是我又收拾行李去了山东青岛。
上学时一直有个愿望,希望以后能开一家面包店,因为自己非常喜欢吃松松软软的面包。
于是就去找了份面包学徒的工作,想着以后也能成为面包大师,将来还可以开个小店。
幻想总是美好的,现实一直都是残酷的。
一开始充满斗志的我,在那个店干得相当起劲,老板娘对我也很好,可是慢慢地,我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当时一起跟我进面包店的一个女生,小我一岁,虽然只有初中文凭,但她的动手能力却比我强太多了。
两个人同时学做面包,师傅教她一下就能做得像模像样的,可我做五六次还是捏得跟坨屎一样。
社会不是学校,在学校如果一道题老师跟你讲五六遍还不懂的话,老师也会很耐心地给你再讲一遍。
可是进了社会,你如果第二遍做不好,老板可能就有点生气了,当你做了五六遍还做不好的话,老板可能就想脱掉鞋甩你脸上了。
因为我也意识得到自身的不足,于是我更加努力地去做。
——可就是做不好!
渐渐地,老板娘也不让我捏面包造型了,就让我配配原料,烤烤面包,刷刷盘子,当然,我也乐得干这些事儿(曾经想好好学做面包的心也消失殆尽了)。
可是,就算只让我打杂,我也可以搞出很多事情来。
配原料经常忘了放某些东西,结果做出来的东西老不对劲;刷盘子也刷不干净,总是会把以前的蛋糕残余留在上面.....
唯一做得比较好的,就是烤面包和蛋糕了。
结果临近中秋做月饼时,太过于得意忘形自己的烘烤技术,将两大盘月饼都烤糊了......
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已没有脸面继续待下去,中秋节那天拿着老板娘发给我的月饼就跑了。
05
之后心灰意冷的我在家又躺了两个月,继续思考自己的未来。
经过这次“面包事件”,我深刻地认识到一件事情:
——自己是个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无可否认的是,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上学时期只要老师讲过的东西,我听一遍就能领悟,并且能做到举一反三。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因为从小也没干什么家务,手动能力奇差无比,要想去学习一门技术以后开店什么的,对我来说不太现实。
于是,我又想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写作梦。
手动能力不行,但理论知识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希望的。
我又离开了青岛,去了云南。
我觉得既然写作,那就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写,而云南是个远离城市喧哗的世外桃源,我觉得在那里写作很不错。
说干就干,背着行囊又从北方坐着火车来到了西南地区。
直到现在,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个非常理想化的人,做事情总是欠缺现实考虑,盲目乱窜。
去到昆明之后我才发现,就算写作,我也得先吃饱饭吧!
但是昆明工资极低,工作时间极长,而且基本上不包吃不包住。
在我找工作的那一个月,身上的积蓄都快耗尽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在现实面前,理想就是一滩没有任何用处的烂泥,拿去做毛坯房都会绝望地掉下来。
对云南这个地方失望透顶,因为它让我连饭都吃不上,我决定找个中介去沿海城市打工。
辗转辗转,竟然又去到了浙江,不过这次不是义乌而是宁波。
因为没在厂里干过活儿,所以不知道原来厂里的生活如此艰辛。
我进的是一家专门做水壶的电器厂,每天就是坐在板凳上不停地打螺丝打螺丝,一天11个小时下来,我的右手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且那个厂还是两班倒,还得上晚班。
上晚班是最要命的,又累又困,仅仅做了半个月,我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十岁:眼袋加重,面色枯黄,身体消瘦,完全支撑不下去的我,想要离开那个鬼地方,但却被告知必须做到年底才能走。
领导不给批,找远在云南的中介又没用,辛苦干了半个月实在不忍心就这样一走了之。
况且我也没钱了。
没办法,只能继续熬下去。
工厂的生活确实难熬,但是坚持下去,也觉得还能适应。不过,毕竟每天要上那么长的班,下班之后根本就没办法想别的事情。
吃饭,睡觉,玩手机,成了我的日常。我开始感觉自己在逐渐地往下沉。
曾经的我,对未来充满信心,时时刻刻都保持昂扬的斗志,现如今,每天被生活折磨得死去活来,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活着。
往回看,遍地的失败都在嘲笑着我;朝前看,所有的希望都被消磨殆尽。
人生毫无期待,活着毫无意义。
06
2021年2月1号,我离开了那个黑暗之地。拉着四年前我妈给我买的那个充满希望的红色行李箱,走在路上,“咔嚓”一声,轮子坏了。
没办法,只好自己硬拖着它往前走......
找到自己在网上租的房子,将行李拉了进去,收拾好屋子之后才发现,行李箱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很想扔掉它,因为我不喜欢留没用的东西。
可是这个箱子毕竟跟着我去了大连,义乌,青岛,昆明还有暗无天日的宁波......
它见证了我从当初的意气风发到后来的颓废丧志,也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旅途中唯一的伙伴。
思来想去,作为一个回忆,还是留下它吧。
也许,它的逝去是想告诉我:这段旅程,就此结束。从今往后,我要开始下一段的旅行了。
“如果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人生漫漫,路途遥远又艰辛,但是无论如何,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那就得承受这个世界带给你的一切。好的坏的,开心的伤心的,希望的绝望的.......
但只要自己还有最后一丝力气,那就不能倒下,还是得继续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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