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忠胜的诗 || 我终归要回到人群中去
曹忠胜的诗（11首）
1.只有翅膀越狱
我看到许多鸟，在你的枝头呼朋引伴
一定有自鸣得意的一只
窜向词语修饰的部分
……多么繁荣
你也认为祥和！
可是，伟大的事物恰如伟大的诗歌
——生不逢时
洪水在树下咆哮，从一个人的内心
掀起万丈巨浪
不时卷起
溺亡者的尸体
砸进触目惊心
渐渐地，大水冲垮大树
冲走一切
只有那些翅膀大难不死
我们吶
毕生渴望空中楼阁
2021.7.27
2.我不敢成为悲伤者
问题在于，郑州的灾情刚刚统计:
溺亡51人，损失655亿
……台风烟花又在浙江登陆
我不知为何"烟花"？
那些不经意中
被大地遗漏的生命，总是统计表中
概括为遇难者
太多遇难者，太多悲伤！
但我不敢成为悲伤者
"古老的汉语中，悲伤只是一个崇高的词″
闷热的气息包裹我
我闻到身体的汗味，禾苗的青气
以及泥土中
一只蛙过分聒噪而死亡的腐臭
空调拼命吹，热浪仍然潮水涌来
一个人在风口浪尖
终于体会到:
尘世大水汤汤中，我却不能溯流北上
——
我们企图相信生活时
找不到一句诺言
2021.7.27
3.风比我烦躁
燥热中，风拼命打开一条涌道
——风汗流浃背
这条路上
我没有乘风而去，也没有迎风招展
我正注视茶几:
杯子，打火机，一包烟与诗集
如果线段衔接起来
刚好一张网
我被一网打尽
只好伪装成禅定的老僧
现在，我才知道: 世上所有沉默
都有不得已的原因
2021.7.25
4.蝉，属于中产阶级
一只蝉，拥有声音的哲学
将燕赵悲歌，演绎成声嘶力竭
掩盖风声
雨声、读书声……
令两耳不闻天下事的人
也为其侧目
貌似悲伤中，我却无法找到衬托
稍远处，我的乡亲
都在汗滴禾下土
烈日下，如一滩白花花的乱石
散落原野
想起蝉，想起这油腻之物
居冠下荫凉
吸食树的汁液……它们一生衣食无忧
天空总是如此:
布满阴谋论，从未宁静过
2021.7.17
5.总有风雨弄不死的人
尴尬的年纪，令她不能摆脱中年的困境
又无法触及暮年的闲适
滂沱中
女人用深深的皱纹盛装雨水
花白的头发紧贴脸上，一条条小溪
浸泡着汗滴……
三轮车上货物很多
如同一座大山
她终究——
没有逃脱生活的掌心
还在奋力向前
拼命踩踏……她的倔强
看着风雨死在脚下
2021.6.28
6.照相的过程
不过是不同位置，聚集一起，又按位置排列好
表现得姹紫嫣红
或者干脆一袭青灰长衫
有人翘起剪刀手，有人指头弯曲
表示ok
有人抽烟，架着二郎腿
……这些都行
唯一必须愉快，表示生活美好
也可以是
照相这件事，值得高兴
苦大仇深者
一根茄子代替了微笑
然后——
回到各自的悲伤中
2021.6.22
7.我只能结束交谈
我及时结束了交谈……
尽管他的眼里，依然和善，微笑挂在嘴边
他握我的手也很温暖
我能感受
他平静的心跳
他邀请我去他的家乡
那儿一大片舒缓的山坡，水草丰沛
说起他的300只羊
20头牛……
日子还是很苦
他办了一个羊皮加工厂
然后
我注视着他腰间的刀
——然后，他哭了。
2021.6.18
8.夏日修辞学
炎热是夏天唯一的修辞，接近火的中心
阴影无限缩小
尘土，也成为可靠的证据
它只接受赤诚，即使一块砖的粗糙
一颗石子的嶙峋
或者荆棘生有尖锐的刺
……痛苦也是
如此真实
当你汗流浃背
流下的汗水，都会从泥土里长出来
爬上禾苗
结成谷穗，结成果实
这个火的世界里
我们需要水，需要寻找流水的走向
就一定发现
通往秋天的线索
——神就坐在枯枝上
他正注视着
那个锄禾日当午的人
2021.6.16
9.瞬 间
父亲进屋的瞬间，一把铁锹还扛在肩上
——刃口锋锐，切开了虚词的虚伪
也揭开我们对实词的虚构
尤其是尖端插入天空
光芒如一道闪电
他没有说一句话
唯一呈现的
只有满头白发，拥有一座雪山
在阳光下散发慈祥
他也没有看我
很多年没有正眼看我
我只是他前半生雕琢的一件器具
如今完成全部工序
他将所有精力
用来对抗衰老，抵御垂暮
好像一生的风暴
陷入一种静美
唯有青筋凸起，一簇遒劲的树枝
正极力托住落日
2021.6.16
10.它们或他们构成一种秩序
日落时分，我还在山中，高过头顶的，有枞树、杉木……
脚下，尽是些莫名的杂草
一条小径
总比我更先抵达峰顶
四周静寂，我像是一位暴力介入者
求索者——
最终，顺从了这种秩序
我渴望的松鼠没有出现
那个不染红尘的人，也没有来
回望山下
没有我的山下，还是那个山下的世界
——灯火次第亮起来
辉煌中，一定有灯红酒绿
也一定有一扇窗户
一盏炽光灯灼烈:
女人在洗碗筷，男人埋头抽烟
他们神色忧郁……
我该下山了
我终归要回到人群中去
朦胧中，这山径
多么像一条生活阴暗的裂缝
2021.6.10
// 选稿：凌子 制作：计公子 //
曹忠胜，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写作多年，作品刊于多种刊物与选本。现居安徽太湖，爱诗，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