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论语》(27)
151.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孔子眼里的“大臣”可不是在君王面前担任个官职就算数的,“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就是能够用仁义之道的要求来事奉君主,如果这样不行,宁肯辞职不干。在孔子眼中,“大臣”是要辅佐君王推行大道的,并不是只为了谋取俸禄而为君王办事的。所以,孔子认为他的学生仲由、冉求还够不上大臣。而对于他们在季氏手下为官的时的作为,孔子也是颇多批评,比如“季氏旅泰山”(《八佾篇》)“季氏伐颛臾”(《季氏篇》)等。
孔子说,仲由、冉求只能算是“具臣”,什么叫“具臣”?孔安国批注说,“具臣,言备臣数而已”,就是凑数的。朱熹的《论语集注》也这样解释。但杨伯峻先生在《论语译注》里却解释成“具有相当才能的臣属”,和人们的普遍理解并不一致。
当然,仲由、冉求也不是一味顺从君主没有底线的人,“弑父与君,亦不从也”,孔子说,如果季氏干杀父杀君的事,冉求和子路也是会反对的。
152.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原文略)
曾皙的理想不过是描绘了一幅春日出游的图景,却得到了孔子的赞赏。这是因为曾皙所描绘的这样一个情景,正是孔子一直向往的大同世界,是孔子理想中“礼乐之治”下的景象,体现了儒家“仁”和“礼”的治国原则。这种社会图景,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和谐社会,大家都生活得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153.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克己复礼”可以说是孔子思想的核心,东汉经学家马融解释说,克己就是“约身”,就是约束自己,把自己约束好、克制好;复礼也就是回归到礼上。约束自己以使自己的行为符合礼的要求,具体来说,也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了。到了宋代理学家那里,却把这一点扩大到了极致,变成了“存天理,灭人欲”,这已经远远地超出孔子所说的范畴。孔子的“克己复礼”更多是自我修养的要求,约束自己,并不对别人求全责备;而由宋儒的“存天理,灭人欲”延伸开来的许多不合情理的礼教要求(诸如“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却逐渐成了人人必须遵守的社会规范,这也正是现代人批判儒家思想的一个重要原因。
154.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应该是孔子言论当中最符合现代思想精神的一条了。现代人讲求自由,但要有一个前提,你的自由不能建立在妨害别人自由的基础之上。将心比心,推己及人,不但是古代儒家的忠恕之道,也应该是现代人为人处事的一个基本原则。
155.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许多注释《论语》的人根据《左传》(哀公十四年)的记载,认为孔子的学生司马牛,名犁,字子牛,是宋国司马桓魋的兄弟,桓魋为人很坏,他是宋国的大夫,深得宋景公的恩宠,却要谋害宋景公篡位,结果失败了。司马牛不赞同桓魋的做法,逃亡在外,死于道路。但杨伯峻先生认为孔子的学生司马牛和宋国司马桓魋的弟弟司马牛是两个人,因为《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说他名耕,字子牛,既没有说他是宋国人,也没有记载《左传》上面所说的事情,可见司马迁是把两个司马牛当作不同的人看待的。
司马牛也向孔子问仁,孔子给他的回答却和别人不一样。“仁者,其言也讱”,“讱”是言语迟钝的样子,也就是说话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的。孔子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朱熹解释说,“讱,忍也,难也”,说话要忍,不能够随便说,不能轻易说。“仁者心存而不放,故其言若有所忍而不易发,盖其德之一端也”,一个人非常谨慎,善于观察时机,所以不随便讲话,这是仁者许多的德行里的一条。朱熹说“夫子以牛多言而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牛多言而躁”),故告之以此”,孔子知道司马牛喜欢说话,心浮气躁,所以这样告诫他。做一个“仁者”,“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做起来都很困难,说起来能不慎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