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彬有李丨《那一把檀木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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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把檀木篦子
作者丨彬彬有李
前几日，看到有人在群里贴图，图片怀旧色彩很浓，大多都是我儿时记忆里的物件，既感到亲切又有些失落。记忆中的一把檀木篦子，让我一直铭记于心，不能释怀。
那把檀木篦子，纵梁和齿都是棕红色，上面依稀可见武汉长江大桥的图案，看起来很精致。母亲曾告诉我，檀木篦子是父亲当兵回来时带回的。母亲说的时侯轻描淡写，而且用过之后，随意往窗台上一放，任凭风吹日晒。后来我问父亲关于檀木篦子的故事，父亲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的表情，旋即又消失了，只是简单地说是从武汉捎回来的。
父亲原来是武汉空军的一名军人，至于什么职务，从未听父亲谈及，直到现在。我们曾以不同的方式去试探着问他，他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但我的母亲会指着父亲戴船帽的英俊照片，还有父亲写给她的书信及诗稿，说父亲是在一个当官的身边做事。按我的直观判断，父亲一定是军人秘书，因为他的妙笔生花让我低首心折，崇拜有加，但父亲从未肯定。母亲说父亲回来时，行李很简单，棕色的皮箱里除了几身衣服和书稿，就是那把檀木篦子了。
母亲说，父亲刚回来时，还在村子里走正步，弄得路上尘土飞扬，也引来孩子们天真的笑声。父亲会在孩子们的笑声里板起脸，走回家里，质问母亲是否用篦子梳了头。母亲会如实回答，已是习惯，只要天气晴朗，母亲都会打开挽起的发髻，用篦子清理零零星星的皮屑。母亲说父亲刚当兵回来时特爱干净，生活里不容许有脏乱差，不容忍母亲脸上或手上有泥土和污渍，更不容忍乌黑的头发里有蠢蠢欲动的活物。以至于母亲每从田间回来，都要在村口的水塘里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回到家再用篦子把浓密的长发梳理一遍，以防那蠢蠢欲动的活物惊现在父亲那犀利的眼神里。
母亲说有一次，她因农活太多，加班加点的挣工分，顾不上用篦子梳头，一天农活下来精疲力竭，就连晚上睡觉时发髻都懒得松散开来。而父亲不管这些，口中一味地强调讲卫生比吃饭重要，头发间的杂物一定要用篦子清理干净。母亲说那时她很清楚，父亲的要求，不仅仅是为了讲卫生，而是让母亲在意那一把檀木篦子，在意父亲那颗与篦子一同从千里迢迢之外归来的心。母亲说那一次父亲动怒了，摔了那把檀木篦子，篦子从地上弹起来，篦子的梁和齿都分开了，一片梁孤零零地掉在地上。父亲马上就后悔了，捡起来捏在手里，表情木然地看了很久。母亲说她向父亲赔了不是，愿意央求村里的木匠帮忙修好。而父亲没有言语，拿着摔坏的檀木篦子走出了家门。
檀木篦子得以复原，但没以前牢靠了，母亲使用的时候，会轻拿轻放，如同对待父亲的心和尊严。而父亲却似乎不再刻意要求母亲，只是看到母亲用篦子梳头的谨慎动作，便提醒母亲不要太认真，反正篦子坏过了，不大好用，将就一下吧。每当父亲这样提醒时，母亲都会觉得对不起父亲，像辜负了父亲的一世恩情。母亲说，为此事她求得父亲的同意，剪去了她心爱的长发。自然，那把檀木篦子也就赋闲而置于窗台，打发着寂寞的时光。
许多年之后，我去湖北的宜昌，偶遇一把檀木篦子，和当年父亲从武汉捎回的一模一样，很是惊讶，遂买了下来。当我呈到母亲面前时，母亲笑了，直笑到她用手连忙捂着缺了两颗牙齿的门洞。然后自我解嘲地说，现在头上都干净了，别说活物，就连头皮屑也没有了，谁还用这个。我笑着回答母亲，说是留个念想。当年不是父亲摔坏了一个吗？我替他买一个，算是补偿。母亲看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有说话，弯腰从床下拉出来一只木头箱子，让我帮忙打开。 在两层纸板的密实遮盖下，我发现了那把带有伤痕的檀木篦子，还有父亲写的诗文书稿，整齐地摆放在一起。再抬头看母亲，她已陷入沉思，尽管脸上沧桑覆盖，也难掩母亲那从心底荡漾而开的尘封记忆，写在脸上，盈盈于深陷的眼眸里。
我看着两把一新一旧的檀木篦子，眼前浮现父亲千里迢迢归来的身影，不是征战凯旋，而是迫于思念。再看眼前的母亲，把一辈子的含辛茹苦和苦辣酸甜，都含在嘴里，听着儿孙们的欢笑，在回忆里咀嚼着孤单。
作者简介
李太斌，笔名梦丰，网名彬彬有李。肃宁诗词协会副会长、作家协会会员。酷爱诗歌、散文、小说、剧本创作。先后在青春筑梦、冰洁诗刊、青年诗社及杏林之声等微平台发表文章，作品选入《中国实力诗人诗选》、《中国当代优秀乡土文学作品选》、《一路繁华-原创文学作品精选》。著有小说《太阳没有透过云层》《爱情在梅雨的季节里流浪》、；散文《十月红》、《守候的目光》；诗歌《站在鲜花盛开的地方》、《又见梨花如雨》；剧本《爱在羊三木》、《长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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