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 】 第62天
今日的疫情官宣明了而简单,4月8号——武汉解封,这算是定了。可对于4月8这个日期却十分敏感,想起阴历的四月八——浴佛节。
假若将解封的这个日子真的定在四月八日浴佛节,也即今年阳历的4月30号解封,在这个当年佛陀示现降生人间,三界同庆,九龙吐水为佛沐浴的日子,武汉的解封,让苦难的众生,承此吉祥,洗净一切罪恶,沐佛之恩,长辞八难,永出苦源。
而我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作为佛弟子的想法,而每天因为疫情国家承担着高昂的医疗费,这所千万人的城市,再不动起来,不有序的恢复经济生产,怕是发生另一轮新的艰难,而且时刻更新的生命,不会因为疫情而停止,比如土地的播种,比如身体需要吃喝的滋润。
最近因为疫情看了不少的新闻,每当新闻订阅号公布某一个人的离世,看过报道,总是忍不住留言四个字:阿弥陀佛。我是心里念了佛,认真的打上这四个字。似乎面对苦难,面对或年轻或逆行感染或无辜丧命而忽然离世的这些人,看到报道,唯有我内心的一句佛号,才能表达那种无法诉说的心情。
念佛,不是影视剧中单手竖胸,为演绎而演绎的那句阿弥陀佛,也不是无有信仰的人单单听过这句佛号,心存迷信而戏弄味道的阿弥陀佛,而是作为一个僧人,真的想用这句佛号,表达悲悯,祝福,无语之下却又想表达什么的表达。想用佛号,唤起一种佛陀所告诉的无常之感,也想用佛号,真的为忽然离世的人默默祝福。
而我留言的所有阿弥陀佛,都没有一句被选为公开的留言,有时候我想,看到这句佛号最多的竟然是小编,也不知道小编对这个固执的时不时出现的只有佛号的留言作何感想。
小师父早早就发信息说,四月八浴佛节,估计师父们还不能回来,大家早点练习浴佛节的唱赞。
小师父发过信息之后,我对小师父说,也不知道师父们真的能回来吗?
浴佛节之后,都是僧众近安居的时间,可这全球的疫情如此严重,假若来了,作安居法,地狭人多的场面,万一出个意外,我是说万一,是要破夏,还是隔离,或者干脆不安居。而今年假若安居,有润四月,安居的时间会很久。
我这种有点想多了的担忧,小师父兴趣缺缺。
……
当年同样是润四月。两个四月八的浴佛节寺院都有举办。浴佛当天少不了的上供。
第二个润四月的浴佛节,师父们上供从一个殿堂到另一个殿堂。
当我们从摆放太子圣象的殿堂出来,一位男子不顾出班的师父们忽然扑通跪地,挡在门口,手里端着红艳艳的香盘,香盘里的东西用同样红艳艳的布覆盖着,如此诡异的举动,让出班的师父们一惊,不知道他跪在这殿堂意欲何为。
师父淡淡的看了一眼,未吭声,仍然认真的盖好末香的盖子,嘱托我将供菜端下去。
“师父,我有罪啊,这是寺院的佛像!”师父这次停住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男子。
那是一张布满沧桑却忏悔的脸,衣衫平平的农民打扮,微微佝偻的脊背。
师父们纷纷停下准备出班的脚步,男子将手里的托盘高举过头顶。
“师父,当年这寺院,我10岁的时候,这佛像是我偷的。”
“那年千佛塔还是裂缝,我们几个小孩一起钻到塔里,这尊小佛像,我就揣口袋,偷回去了……”
……
“师父,我过的不顺,是不是就我偷了寺院的佛像,师父我还回来了。”
“但是师父后来,我有供起来啊。”
男人身后跟着女人,女人怯怯的上前解释点头,是寺院的东西,我们还回来。
男人跪在地上一脸忏悔改过的表情,那张布满沧桑的脸,岁月遗留了明显的痕迹,胡子拉碴而十分不自信的气质,看一眼忽然就让人不忍责备。
“好啊,好啊,刚好四月八,佛陀降世的时间,还回来好啊。”师父欢喜道。
师父接过香盘,掀开红布,是小小的盘腿而坐的佛像。
嗯,是千佛塔里的佛像,师父仔细端详。
“上千年啊,唯有佛如如不动。”师父感叹,却像是说了一句法语。
那座佛塔有千年的历史,据说当年重建裂开的塔,一夜之间忽然闭合,据说当年为恢复重建这所历史悠久的寺院发生很多不思议的事情。
而今天四月八浴佛的日子,这位男子忽然将几十年前偷盗的佛像归还了寺院。
十岁的孩子,十岁该是玩耍的年龄,肤腠润泽,淘气拿了塔里的佛像,应该不算是偷吧。当年的塔经过了清朝末年,经过连年的战争,经过文革,修复前一片破败,从开裂的缝隙里钻进去拿走,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最多算是无知。
而如今还回来佛像的男人,佛像还是那尊佛像,仍然小小的盘腿而坐,发髻仍如积粟覆瓯的石佛像,而男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十岁的孩子,几十年的光阴,将一张脸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不知道从十岁到如今的年龄,经过了怎样的心理经历。当跪地佛前,还回佛像时,那张忏悔的脸看着分外让人心酸。
……
师父的寺院,规模略微宏大。寺院修建是按照中国传统建筑而来,空旷的寺院,千佛塔,大雄宝殿,天王殿,两层的山门,都在中轴线上,两边是配房。整个寺院间隔和距离和对称堪称完美,唯有天王殿,被前面一棵茂盛高大的树挤到了紧贴着第二层山门,看起来略显别扭。
问寺院里住久了的老师父,为什么,天王殿明显很小,被殿前的那棵树挡成那般模样。
老师父指着树下一个小小的掩埋在树根草丛中的水泥小房子告诉我,看到没,那有个香炉,里面还会经常献供一点东西,上支香的。
我仔细一瞅,确实是个不容易被发现酷似房子,用水泥砌起来的方块香炉。
年长的老师父告诉我,别看这棵树,这棵树可是树神呢。
我只知道,佛说一切草木都是鬼神村,却对他说的这棵树是树神半信半疑。
当年师父被统战部邀请,文革之后,恢复修建这所寺院,寺院在遗留的地基上重建,重建前的寺一片废墟,而寺院内的树却高大茂盛,重建按照规划是要砍掉一些树的。当准备砍掉天王殿前那棵大树时,晚上师父打坐,就半梦半醒中有人跪拜师父跟前,请求不要砍掉这棵树,说自己是这棵树的树神,师父答应。
因此这棵树得以保留至今,天王殿也便成了现在的稍微别扭的地理位置。
师父没有说,树神长什么样子,师父也没有说梦中的具体情形,只是砍掉树的时候,师父提到,顺便阻止不要砍树。师父一向不说什么神乎其神的事情,更不会宣传神叨叨的话题。而这样的消息却最容易不胫而走,后来有人果真就砌起这个小香炉,给树神也来点香火。
接受了香火的树,枝繁叶茂,常常树下会长出各种我不认识的植物,老师父们说,那些植物都是药草,其中就有一样我第一次吃,一次就能记住味道的叫做鱼腥草的这种植物,对于这种殊特味道的植物,果然鱼腥的名如其味。
像鱼腥草的味道一样,让我同时忘不了还有师父们流传的那些道听途说的神秘事情。而关于神秘,多半却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满足好奇心听一听而已。
就像那天,四月八号,见到一位前来的居士归还偷盗的佛像,这件事情自己经历,没有神秘感可言,但是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
常常想其实一些事情,都无所谓神秘,神秘这回事,只能说是因缘,加上神秘的色彩才能更为人津津乐道。如果称为佛教名言词汇的高深叫法——因缘,肯定满足不了诸如我之类充满好奇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