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的贫困证明,包括村里的、乡镇里的都盖好章,带着近半个月筹集到的六千多块钱,我就准备去上大学了。学费,我只能缴一半,就是四千块钱,而剩下的两千多块钱是半年的伙食和零花钱,如衣物洗涮。等所有的都准备好了,我清楚地记得我甚至没买一件新衣服,因为背了一包衣服都是自己穿旧的或者是我哥穿旧的,甚至大部分是我哥穿旧的。
九月十六号,我背着一个大背包,只身一人,千里迢迢坐着绿皮车赶往西北那个从未想过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一个怎样的未来,不知道奔赴千里之外是否可以使身体的病痛稍微远一些,也不知道这样的逃离是否可以让我少一点愧疚,甚至那狡猾难缠的病痛是否因为我跑远了而找不到我呢。这一切,我都不得而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母亲在我那个背在背上几乎拖到大腿的包里,塞得满满的,衣服、鞋子,更多的是好吃的。因为刚刚过了中秋,母亲把走亲戚时多买的甜糖和油果至少塞了两三斤。香蕉也买了五六斤,母亲说是路程太远了多带点。另外,还有几个馒头,要往背包里塞,实在塞不下了,母亲才住手。似乎她要把对儿子的担心和关心全部塞进去,这样于她心里也会好过些。我之所以没有阻止她,是怕打断她,甚至哪怕有一点点影响她对自己深爱儿子的爱的表达。我不知道我选择的大西北为何也是不少同学要去的地方,那里不富裕,位置偏僻,不像珠三角和长三角。我甚至认为那是难民去的地方,因为太多的绿皮车,几乎都是满的,发往那里。我没有出过远门,也不知道早点订票,反正到了就买票,票买了就上车。我要坐将近十二三个小时的火车,而且是无座票。火车是下午两点多发车的,一开始还好点,我找个靠近厕所的地方站着。往后面,我是越站越累,越站越疲。由于乘客太多了,过道都是满的,想挤过去很难。在刚上火车的时候,大家一起硬挤上去,由于我的包很大,刚好两个站在车门的好像是回家探亲的军人,他们也背着大包,于是我从他们中间挤进去的时候就夹在了中间,卡得牢牢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于事无补,我像小鸡似的被他们的背包架了起来。后来,实在过不去,我只好乖乖退回,靠近厕所边站着。
中秋节过后,特别是往西北去,天气逐渐冷了。一路上,我只吃了一碗泡面,也只能站在厕所边就着臭烘烘的味道生硬地咽进去。虽然我还是有呕吐的感觉,但还是控制住了,不然肚子可就惨了。我浑身依然发着低烧,但没办法,我只能硬挺着。我困了就靠着火车过道,像一根木头似的立在边上,眼睛闭一下睁开一下,还敝帚自珍地担心自己的包裹,那可是我所有的证件和口粮。对了,钱还被母亲缝在里面的内衬里呢,坚决不能睡。其实,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中能睡着才是神呢!火车终于哐当哐当地于凌晨三点多到站了,此时的我又困又乏又饿又冷。一个人拖着那个寄托着我所有的大包,那时感觉背包犹如一座大山,非常沉重,只好背一会放一会。人在饿的时候,甜食是很难吃下去的。为了肠胃,我只好尝试说服自己,可无论如何,当放下背包,打开一眼看到油果的时候,差点呕吐出来,太油腻了。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就把冰冷、硬硬的馒头拿出来啃了几口。整个火车站广场偶尔有几个人在游荡。“小伙子,住宿不”,有人问我,我不理。我问巡逻人员几点钟有公交车,他们说早上6点。也就是说,我要在这个冷飕飕、黑乎乎的广场上像风吹的垃圾袋一样再逗留将近三个小时。那时的我没有想过住宿,我想我可以坚持的,因为不住宿就能省下几天的伙食费,而且不就三个小时吗?于是,我就背着包,在广场上晃悠。越是临近早晨,我就越感到疲惫,身子也越感到寒冷。我抱紧胳膊,还要照顾背上那个大家伙。我的肩膀和手臂,快扛不住了,那时的我有一个冲动,想把所有的东西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