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谈治喘

中医对各种疾病的辨证,都有一个纲领。譬如喘,我欣赏叶天士论喘:“在肺为实,在肾为虚”二语。徐灵胎批语:“二语道尽治喘之法”,也是同意叶氏提纲挈领的看法。叶氏此二语,应当与张景岳所言合看,张氏说:“实喘者有邪,邪气实也;虚喘者无邪,元气虚也。”在肺为实,实者邪实,在肾为虚,虚者元虚。外感痰浊逗留肺经者,固然属实,即所谓虚喘之本在于肺肾,虚中仍有实在。因为咳喘之症,单纯属于肺虚,如《证治准绳》所说:“肺虚则少气而喘”者较少,肺虚而夹痰热逗留肺络者则至多。尽管肺肾两亏,气阴并伤,而见舌质光红,只要咯痰不爽,痰粘腻厚,补中仍当佐以肃化痰热之品。王孟英说得好:“感后余热,阻气机之肃化,搏津液以为痰,此关不通,一切滋补无从着手”。所用方法大都采取“千金苇茎”(一般不用桃仁)、“雪羹”、竹沥等等,参入熟地、沙参、冬虫夏草、肉苁蓉、女贞子、旱莲草、紫石英等药中用之,以为清上实下、下虚上实之治,亦即叶氏所谓“在肺为实,在肾为虚”,虚实同病者之治法。

必须指出,痰热阻塞肺络者,不一定表现在苔,而应当注意在脉,右寸滑大,则为的据。本来肝司左升,肺主右降,升降失度,治节不行,所以为咳为喘。但治节何以不行?肃化何以受阻?主要是热搏津液为痰,痰阻肃化之故。王氏此点,说得甚透,适用得甚广,取效殊佳,是值得取法的。王氏又有“治外感须于实处求虚,治内伤须于虚中求实”二语,亦是治疗关键语。虽系泛指一切外感内伤,但虚中求实四字,引用到治喘,还是非常适合。上面所说是指痰热之症而舌光净的,如果舌剥而苔腻布,则是脾有湿痰,如用前法,就必须复入“金水六君”方法了。熟地用汤泡或后下,取“浊药清投”之意,王旭高医案中每每用之,他联系咳嗽、气喘、痰饮、虚劳三四门方法合而为一,这就在临床随机变化了。

大概内伤久病,苔脉相参,脉为重要。我从前曾经治一气喘病人,但坐不得卧已十余天。舌苔厚腻满布,脉则右尺动滑如驶。所服的药:“小青龙”、“三子养亲”、“平胃散”、“二陈汤”,化痰之法无不遍投,病家已备后事。我根据病者脉象,而且看到化痰药已用过不效,处方用大剂“复脉法”治下,参入肃化治上,初亦缺少把握,不料一剂能卧,明日腻苔尽退,转为花剥,舌露光绛,始悟其人本质原属阴虚火旺,腻苔乃十余日张口呼吸,浊气上逆之故,这是变法中之变法,是很难遇到的。又按所谓肺实当右寸滑大,还要按其两尺,两尺虚弱才是上实下虚之据。如果两尺不虚,右寸独大,那又可能是实证了。

如《古今医案按》记李士材治史明粦经年咳嗽,历久无效,自谓必成虚劳。李曰:“不然,脉不数不虚,惟右寸浮大而滑,是风痰未解,必多服酸收,故久而弥盛”,用麻黄、前胡、苏子、杏仁、橘红、半夏、桔梗、甘草,五剂止,十剂痊愈。尤在泾亦谓久嗽脉不数,口不渴,未必即成虚损,多属痰饮为患。又《医述》载程星垣案:一商心胸胀闷,大汗气喘,不能坐卧,昼夜惟行步,不能暂停,诊脉浮而微,右寸似无,方用人参15克,生姜十片,水煎,频频缓服,喘急少安,能就枕,再服遂愈。人参补肺定喘,肺实则气收而汗自止矣;肺属金喜辛,姜佐人参引经,补肺而开肺部之闷胀。“右寸如无”,方用人参,比之李案右寸浮大而滑,虚实判然,脉之重要,于此可见。外感重苔,杂病重脉,不可不研究。至于脉的分部和配合脏腑问题,我认为任何病都以分部来辨是拘泥,但各种病中如见到某部独异,往往为所配脏腑有病,则确应重视,从而使我们在治疗中注意某脏的虚实,也是有益的。

定喘要分虚、实,实喘用“苏杏二陈汤”,重则用“三子(苏子、白芥子、莱菔子)二陈汤”;虚喘用“归地二陈汤”(旧名“金水六君煎”),根据我的临床体会,治喘咳痰多,舌苔光而痰有咸味的,往往有效。如果胃口不好,大便带溏的,用“参术二陈汤”(旧名“六君子汤”)。又虚喘还可随症加紫衣胡桃、五味子、坎炁(脐带)、河车、蛤蚧、钟乳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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