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心有光明 大道无垠
心有光明 大道无垠
艾平||湖南
一
鼹鼠是一位大咖级的网络写手,出道二十多年来,平均每年在几大著名的文学网站上发表200万字以上的小说作品,已经圈粉千万。他的《风花雪月》新不了情系列、《狐媚仙妖》新聊斋系列,“火”得发烫“红”得发紫。有评论言之凿凿地指出,鼹鼠的文字极为煽情,早被海内外的超粉加封为“少奶眼泪收割机”、“大妈追剧集中营”、“萝莉梦想发射架”、“正太跷课显示屏”等一大串终身荣誉称号。
人怕出名猪怕壮。出了名的鼹鼠,每天都被那些吵吵着要跟他谈出版权、谈影视剧改编权的经纪人堵在家门口,这让他十分窝火。人们只知其风头正劲,殊不知他每天至少要为两个平台更新作品,多的时侯达到五个,以每个章节三千字计,最多时一天要更新一万五千字!他不是神仙,更不是机器人,他的时间耽误不起呀……
还有呢,省市作协连续多年打着灯笼火把招他入会,次次都被他婉言谢绝了。网络作协几乎每隔半年就给他发来一份邀请函,声称只要交费若干,即可注册成功;对于这些信件,他都懒得看,直接往垃圾筒里丢。鼹鼠天生对“作家”两个字过敏,骨子里反感,让他觉着如同扯了一张虎皮穿在身上,太唬人。他还是喜欢人家叫他“写手”,如此心里没有压力,一切全凭作品说话。
鼹鼠本名凌文学,大学时读的是工科,是个标标准准的“理工男”。毕业后找的第一分工作,是在外资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谁知公司天天晚上逼着加班,只一年工夫,他就熬不下去了。
辞职之后,他开始尝试创业。第一次开餐馆,只挣扎了一个月,就没有回头客了;第二次卖童装,好不容易装修的店面,半个月就关门大吉;第三次开网店,别人赚钱他赔钱,一个礼拜就混不下去了。老爸老妈为他投入的百万创业基金,随着他的失败全部打了水漂。
就这样,他在苦闷徬徨中又熬了半年。
有一天,他在一张旧报纸上反反复复写自己的名字,当写到第100个“凌文学”时,他的眼光终于定格在“文学”两个字上,敢情父母取名时另有玄机?想到这一层,他心里一阵狂喜。此后的一个月,他排除一切干扰,把自己绑定在电脑前,除了吃饭睡觉,一直不间断地码字,终于写成处女作《血色妖刀》。这部小说随即被他署名为‘“鼹鼠”,在混沌文学网成功上线且一炮而红,从此名声大噪。这正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二
鼹鼠生活在诗城。诗城,诗城,诗歌之城。城里图书馆、少年宫、文化艺术中心、体育中心等大型设施一应俱全。关键还在于,诗城的男女老少都会吟诗作对,一年一度的诗歌节人气爆棚。鼹鼠非常喜欢这种浓厚的艺术氛围,在这样的环境中码字,他觉得自己如鱼得水。
洪芸是鼹鼠为数不多的几个异性朋友之一,人长得美,颜值气质俱佳,向有“诗城女杰”之称。
那洪芸果真厉害,四十岁不到,就已升任诗城文联副主席兼作协主席,她是一位学贯中西、享誉全球的文艺评论家。在瑞典文学院读博时,她就有评论文章发表于国外多家权威期刋;学成归来后,国内几家顶尖评论刋物的头条几乎被她一人“承包”,从此一发不可收。凡是经她评论过的新书,无一例外在书市上大卖。从某种意义上说,“洪芸”两个字就是书市的晴雨表。因为这个缘故,各地知名或不知名的作者均以巴结上洪芸为第一要务,以致她家里被不断邮来的新书挤得满满当当。
洪芸也是积极鼓动鼹鼠加入作协的热心人之一。从一开始,她就肩负着文联的使命,务必拉他入伙。谁知鼹鼠吃了秤砣铁了心,入会的事变得遥遥无期。不过,频密的接触,让二人相互吸引,惺惺相惜之间,彼此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鼹鼠和洪芸均有各自的小家庭,这让他们的交往变得没有任何负担。鼹鼠视洪芸为红颜知己,洪芸也投桃报李,义务为鼹鼠的作品站台。鼹鼠每有新作出来,洪芸都会用妙笔生花的热评为其贴上标签。二人配合默契,进一步加深了他们之间纯真的友情。他俩几个月会面一次,见面地点固定在望山公园旁边的“邂逅”茶楼。
望山公园是诗城一处以自然山体为主的休闲公园,800亩林地绿荫如盖,鸟语花香,有“诗城绿肺”之称。
春天的这次约会,是洪芸主动提出来的。鼹鼠提前赶到茶楼,开了二楼他俩常用的那间“山语”包厢,又吩咐服务生煮一壶上好的安溪黑茶,还点了一碟葵瓜子和几碟洪芸喜食的茶点。
在等待洪芸的这段时间里,鼹鼠打开了靠山的那扇铝合金窗,只闻得一股浓烈的香樟花的芬芳扑鼻而来;那满山坡的葱绿,影子似地跳将进来,和他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而耳畔却传来斑鸠“咕咕咕”的悦耳鸣叫,其间还夹杂着啄木鸟用长长的喙敲击树木空洞的声响。在早晨神清气爽的美妙时光里,能倾听到大自然馈赠的天籁,目睹公园万木扶苏的峥嵘景象,鼹鼠就觉得有一股幸福的暖流在胸间上下涌动。
过了几分钟,洪芸从外面带着一股香风走了进来。待她在榻榻米上落座,服务生将茶汤端上来,他俩愉快的谈话便起了头。
这回率先拉开话匣子的是鼹鼠。
“洪芸,你是女生,我想请教你一个小问题。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作为一个男写手,为啥我的泪点那么低?我常常被巴尔扎克、雨果、曹雪芹这些文学大师赚走大把眼泪;不仅如此,我也经常被自己笔下的人物整得惨兮兮的。去年,我写《情天孽海》时就哭过好几回。洪芸,你帮我分析分析,就我这状况,拿现在时兴的话来打比,是不是有点‘太娘’了?”鼹鼠有点难为情地向对方倾诉。
洪芸用安慰的眼神望着鼹鼠,用笃定的语气回答道:“仁兄,你这不叫‘娘’,而是一种真情流露。文学大师的名著能把你读哭,是因为他们写得好;而你自己的作品能感动自己,也只有一种可能,你也写得不赖。因为只有能打动作者本人的作品,才有可能打动读者。这就是你成为畅销书作家的根本原因。”
“仁兄,别以为哭是我们女人的专利。刘德华不是还有一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吗?这些年,我也看出来了,兄是性情中人,想哭的时侯,千万别有什么顾虑,只管痛痛快快哭出来!情感得到宣泄之后,有利于身体健康。”
“洪芸,今生有你这位朋友,是我的幸运。你总是那么善解人意,你说的话,道理令人信服,听着也很舒服。”
对于鼹鼠的这番恭维,洪芸报以莞尔一笑,却并未接话。
只沉吟少顷,鼹鼠又说:“我记得有一次在深圳听音乐会,刚巧碰到台湾盲人歌手萧煌奇有一个节目。当晚他在台上演唱他的成名曲《你是我的眼》,唱到副歌部分时,我在台下已经泪奔。洪芸,你知道吗?他那歌词写得太绝,句句扎心。从那日起,我就一直盼着能结识一位盲人朋友,让我也了解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可是,这都几年了,我仍无缘走进这个陌生的世界。”
“仁兄,别着急,老天爷一定会成人之美。我相信,兄也一定会如愿似偿。”洪芸接口说道。
鼹鼠和洪芸聊得很投机,不知不觉间已到午饭时。鼹鼠在茶楼里点了几样饭菜,洪芸也不客气,扶起筷子就开吃。鼹鼠挣钱多,每次和洪芸在一起,自然该由他埋单。洪芸也挺给面,从不跟他争抢。
少时饭毕,二人才挥手道别,各自回家。
三
说来也怪,就在那次见面一个多月以后,鼹鼠突然觉得身体不适,一颗心老是不规则地乱跳,心慌、惊悸、夜夜失眠,令他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无奈,他那“发稿1亿字”的宏伟目标不得不暂时停顿下来。老婆得知后,赶紧陪他到诗城最好的医院去看专家门诊,接诊的袁教授断定他得了“冠心病”,声称此病死亡率很高,并且毫不犹豫的给他开了一打硝酸甘油。鼹鼠被突如其来的冠心病吓得半死,又通过网上预约,去省城医院找一位博导问诊,博导看了他的心脏彩超,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他的左心室肥大,属于气质性病变,越往后病情会越严重。回到家里之后,鼹鼠按照医生的嘱咐,丹参滴丸、银杏叶片、养心丸、脑心通吃了不少,坚持一年,病情一点也不见好转。
洪芸知道他的病情之后,也十分关心,建议他去看看中医或者去做一些理疗项目。鼹鼠听从她的建议,吃中药、针灸、艾熏、火疗都偿试过,同样效果不彰。惶惶不可终日的鼹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转眼又是一个冬季。一日下午三点多钟,鼹鼠在望山公园边上蹓达,无意间发现,离“邂逅”茶楼不过二百米的一条小巷里,居然开着一家盲人按摩院。鼹鼠信步走入店内,发现这是一间上下两层的专业理疗机构,一层为大厅,设有二十张按摩床,此时已经客满,正在为客人服务的果然都是盲人按摩师,其中只有两名女技师。
大厅里开着暖气,只是臭鞋袜的气味有点难闻。
鼹鼠一打听,方知店老板姓蒋,也是一位盲人按摩师,他老婆姓方,人称“方姐”,也是两眼看不见,在前台做客服。
方姐感觉到鼹鼠是一位新来的客人。戴着墨镜、依靠有声软件熟练操控着电脑的她,这时连忙开口招呼鼹鼠:“先生哪里不舒服呀?”
客人实话实说:“心里不舒服。”
“先生真会开玩笑。来我这儿的要么是颈椎病、肩周炎;要么是腰椎盘突出;要么是风湿关节痛,顶多不过是偏头痛。先生心里不舒服,应该去医院,我这里只做按摩。”
方姐说完这话,“格格”的笑了两声。
“老板娘,我没给你开玩笑。我心悸一年多不见好,就疑心是不是经络不通造成的,想让你找个师傅帮我按按,看看是否有效。”鼹鼠一本正经地说。
方姐“哦”了一声,接着说道:“要不这样吧,我这里有个15号,他曾学过几年中医,也会一些疑难杂症的治疗,让他给您瞧瞧。现在楼下客满,楼上8号包厢还空着,先生去包厢等一会儿,我马上安排15号上来,好不好?”
“好。”鼹鼠答应得很干脆。
鼹鼠在楼上只等了几分钟,就有一个中等个儿,长得鼓鼓墩墩的男子从外面推门进来。鼹鼠发观他的眼眶里两颗珠子还在,只是瞳仁(俗称玻璃体)已坏死,暗淡无反射光,看着相当吓人,尤其当他的眼球上翻的时侯。
“蒋氏盲人按摩欢迎您,我是15号按摩师,下面由我为您服务,按摩时长一个小时。”
鼹鼠知道,这是店里统一制定的规范用语。
“先生哪儿不舒服?”15号问道。
鼹鼠便把自己一年来求医问药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对方作了说明。
“别听他们瞎扯,那些大医院的医师离开了仪器啥都不会。您既然信任我,我就抖胆给您看看。”
“您先脱光上衣,趴着,背朝上……好嘞,您别动,让我给您摸摸。嗯,问题找到了,您的脊椎移位,压迫了神经,所以才会出现您所说的那些症状。”
“有什么办法根治吗?”
“您别急,我马上给您正骨,您配合一下,马上就好。”
15号嘴上说着,一双手在鼹鼠的脊椎骨上捏了几下,又用肘在他的腰椎上顶了顶。之后又让鼹鼠侧躺着,扳了几下。
“好了,移位的脊椎已给您扶正了。您身体素质挺好的,平时加强锻炼,注意饮食,就不会有大问题。”
接下来就是正常的按摩流程。结束时,鼹鼠主动问了15号的姓名和联系电话。
15号告诉鼹鼠,他复姓欧阳,名叫黎明,因为妈妈生他时正逢鸡叫头遍天刚拂晓。
看来, 生话的馈赠无时不在无所不能。鼹鼠早就巴望着能结交一位盲人朋友,怎料因自己生病,意外地梦想成真,也许,这才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四
鼹鼠经欧阳“正骨”治疗,回家后所有的症状立马消失,当晚就睡了一个好觉,一直睡到自然醒。
经过这一年多的煎熬,鼹鼠得到一个教训:健康远比其他东西更重要。于是,他停止了对一些平台的网文更新,只保留一少部分,每天仅剩三五千字的工作量,精神上的压力得到了有效的缓解。
有了较充裕的时间,他每周都会与欧阳预约两次,让欧阳为自己松松筋骨。当他了解到欧阳在一楼大厅做一个钟只能获得十二元的提成,而在二楼做一个点可以获得十五元的提成,如果客人提出延钟要求,欧阳的提成会更多。因此,鼹鼠每次去欧阳哪里,都要包厢并且延钟,如此,既增进了彼此之间的相互了解,又照顾了欧阳的营生。此外,他还介绍洪芸等几位好友给欧阳,他们接受欧阳的服务之后,对他的手法交口称赞,说他穴位拿捏到位,力道也适合,一两个钟做下来,周身通泰,真的很享受。
随着两人交往的日渐加深,鼹鼠和欧阳成了好朋友,欧阳的不幸身世,也在一次次的交谈中浮出水面。
欧阳的老家,离伟人故里韶山冲只有几十千米,也是一个群山环抱的村子,父母都是村里土生土长的农民。欧阳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七个月大的时侯因肺炎高烧不退。发病的那天正好是除夕,母亲尚在为一家人的团年饭紧张忙碌,欧阳则交由外婆看管。见欧阳反常地哭闹,外婆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感觉有些发烫,这才知道小外孙犯病了。可是那天家家户户都在忙年,医生也要过年,谁会在这天接诊呢?妈妈有点畏难,迟迟拿不定主意。外婆的人生阅历更丰富,知道孩子的病耽搁不得,赶紧和女儿一起轮流抱着小欧阳,翻山越岭赶了七八里山路,求着镇上的赤脚医生,给孩子打了一支退烧针。
母女俩带着欧阳回到家里,等到晚上,孩子果然退烧了,全家人为此都松了一口气。直到几个月之后,细心的外婆还是发现欧阳有些不对劲。那时的欧阳已经能走路了,却走得磕磕绊绊,辨不清方向,跟他做动作,也不见任何反应。妈妈用手在欧阳的眼前晃了晃,仍是没有反应。这才知道小欧阳的眼睛失明了。欧阳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呀,虽说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可在乡下,只有男孩才可以立起门户。外婆和母亲为此眼睛都哭肿了。
此后的一年间,为了诊治欧阳的眼疾,父母带着他跑遍了国内多家著名的眼科医院,花了不少钱,但最终欧阳的世界里永远失去了光明。究竟是那一针用药失误,还是其他因素造成的,随着光阴的流逝,已变得无法查证。
回想起来,欧阳觉得,一个人如果停留在无忧无虑的童年不长大,那该有多好呀!但生活里没有那个“如果”。转眼到了80年代中期,欧阳已是十五六岁的人了。这时侯,他的父亲创办了一家乡镇企业,生意红红火火,家庭经济条件有了显著改善。作为一个盲人,欧阳如果选择宅在家里,他相信父母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可这绝不是欧阳想要的生话。
有一天,他从收音机里听到了瞎子阿炳的故事,无疑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他央求父亲买了一把二胡,就想着将来能够像阿炳一样靠卖艺维持生计,偏乡下踏破鉄鞋也找不到好老师。无奈,他只好盲人骑瞎马,靠自己摸索,几年时间没日没夜地练琴。有一年父亲特意带着他去城里,听一个二胡演奏家的独奏音乐会。音乐会一散,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这条路肯定走不通。此后,他又去参加盲文师资培训班,待拿到合格证,却没有一家特殊学校愿意接收他。思来想去,他只得依靠家里资助,又花了好几千元,报名参加了在省城举办的中医保健按摩师培训班,结业后在南国的香山市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谁也想不到,在香山工作的苐二年,欧阳蒙受了令他此生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屈辱。
那时候,他所在的保健中心隔壁有一家发廊,发廊老板与他是同乡。每逢周休日,欧阳就会摸索到店里和老乡一起玩耍,偶尔也会用店里的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有一天深夜,发廊里发生一起命案,死了两个人。欧阳被当地公安当成嫌疑人抓进了看守所,理由是那发廊里多处留有他的指纹。
因为找不到其他线索,负责这案子的警察几次对他刑讯逼供,意欲屈打成招,可欧阳并不惧怕。“我冇杀人,冇做过就是冇做过,你打死我也是这句话。”欧阳对那警察说。
欧阳本打算这事由自己一人扛着,生怕惊吓到父母家人。可是保健中心的同事还是设法与他家里取得了联系。欧阳的爸爸妈妈闻讯就坐火车转汽车,一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和欧阳的那些同事汇合之后,他们不断去公安局上访。几个残疾同事在公安局接访室愤愤不平地为欧阳鸣冤:“你们自己办案没本事,就想着拉一个残疾人去顶包,作孽呢,天理难容。”
这案子终于引起了上级领导重视,刑讯逼供的事被叫停。直到半年后,真凶在另一起案件中落网,招供了在发廊杀人的旧案,欧阳才获准无罪释放。但那会儿法制还不健全,尚无“国家赔偿”一说,相关办案人员也未受到应有的处分。
鼹鼠听了欧阳述说的故事,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受了哪么大的冤屈,还挨了毒打,你心里难道就没有怨恨吗?”鼹鼠曾经这样问过欧阳。
欧阳说:“有什么办法?我两眼一抹黑,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只能拼命扛。不过,我还真不信法律会冤死我这苦命的人。”
“欧阳,你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人们如果都像你这么考虑问题,这个世界该有多么美好啊!”
鼹鼠从心底发出一声赞叹。
五
又过了一年。鼹鼠与欧阳之间的友情进一步巩固,二人开始以兄弟相称。因鼹鼠比欧阳要大几岁,欧阳便尊称鼹鼠为“哥哥。”
一日午后,鼹鼠依约来到店里,发现欧阳坐在前台左手边的长沙发上,苦着脸,神色有些悲伤,竟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欧阳,我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一进包厢,鼹鼠关切地问道。
“哥哥,不瞒你说,我妈妈病了,这回病得很重,已经住院一个星期了。因店里客人多,蒋老板只准了两天假,没办法,只好有劳两个姐姐在医院里轮流陪护。”
“妈妈最牵挂的人是我,她为我操劳了一辈子,也伤心了一辈子。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她老人家,只恐她抛下我一命归西,一想到这事,我心里就如刀割似的疼……”
“哥哥,别看我平日里有说有笑,有时候也跟店里人打闹,其实那都是装出来的。我总想着,人的不良情绪会传染,自己的一些不痛快写在脸上,会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人不能太自私,哥哥你说是不是?所以,白天我尽量把不开心的事丢到一边,还时常跟同事们讲段子说笑话,逗大家乐一乐。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侯,想起自己所经历的苦难,只能捂在被子里痛哭……”
欧阳的叙述,又一次戳中鼹鼠的泪点,让他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已经湿润的眼眸。
“哥哥,你晓得啵,我妈妈其实希望我成个家,生养或领养一个正常的孩子,让我享受到来自家庭的温暖。可我还是未能达成妈妈的心愿。妈妈以前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看不到你成家,我死不瞑目’,是我辜负了她老人家的期盼,我是一个不孝顺的儿子……”
“我也曾遇到一个盲人女孩,见面以后互生好感,并且交往过一段时间。可到了谈婚论嫁阶段的时侯,我退缩了。哥哥,你知道吗,一个人看不到世界的色彩,该有多么痛苦!如果两个盲人组建家庭,这种苦痛就会成倍放大,如果我们的眼疾遗传给下一代,苦日子就会没完没了。”
“我鼓起勇气,把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了那个女孩,女孩完全理解,就这样我们心平气和地分了手。如今,我40出头了,再也不想成家这档子事了。其实,一个人生活也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钱的时侯,可以出一趟远门,到处玩一玩……”
听了欧阳很流畅的话语,鼹鼠也感知到这位兄弟爱学习并且善于思考,比一般的盲人更有“内秀”。
“心有光明,大道无垠。”鼹鼠若有所思地来了这么一句。
“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点听不懂。”
“欧阳,我是说呀,你心里长着一双眼晴。虽然双目失明,但你为人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你用掌握的按摩技能自食其力,服务大众,并且做得非常出色。你会赢得越来越多的朋友,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成为你的眼睛,你脚下的路只会越走越宽……”
“欧阳,我想为你写一篇小说,让你成为小说里的主人公。”
“哥哥,真的吗?说实在的,在认识你之前,我就经常听哥哥的小说,哥哥的作品陪我消磨了许多寂寞的时光,谢谢哥哥啊。”
“欧阳,小说发表后,我就发到你的手机上,届时你就可以完整地听到这篇作品。”
“好,我等着。”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做完按摩,鼹鼠和欧阳一前一后走出包厢。走到楼梯口边上,鼹鼠伸出左臂搀扶欧阳下楼梯。见欧阳仍然像往常一样,出脚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鼹鼠连忙提醒道:“欧阳,你只管放胆迈步,今天哥哥就是你的眼睛!”
欧阳会意,心里一放松,脚步就跟上了鼹鼠的节奏,很顺畅地下了楼。
临别时,鼹鼠拍了拍欧阳的肩膀安慰道:“欧阳,别太担心,你妈吉人自有天相。再说现在医学发达,老人家才进七十,年纪还不算太大,一定可以挺过这一关。改天我和你一道去医院看望她老人家。”
“嗯,谢谢哥哥关心。”欧阳感激地点点头。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张爱平,笔名艾平,网名草根痴梦,自由撰稿人;《青年文学家》杂志社理事。散文作品见于全国各地各级报刊及《东方散文》、《西部文学家》、《品诗》等网络平台,累计超百篇,多次获奖;个人诗集《缤纷四季》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已在文学网站或平台发表长篇、中篇、短篇小说多部(篇);近作短篇小说《闲人刘老八》荣获第四届“张骞文学奖”佳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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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何爱红 孔秋莉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