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选登】| 苗满红:我和“傻蛋”它们
2015年三月,当了近30年老师,曾被北京大学聘为“国培专家”的我。因为长期劳累,一下子就被“脑梗塞”病症击倒。从一个天上飞降、动车来去的名师,突然变成个嘴不会说话,手不会写字,腿不会走路的人。辉煌的岁月里,我更多的时候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听着墙上滴滴答答一下一下、一分一秒的钟表走过。我大部分时候脑袋不是太清醒,清醒的时候就想:这样的日子可怎么过?连父亲都说养活的这个孩子不算了。陪伴我的妻子既要照顾我的病体,还要安抚我的心理。经过漫长的中药、西药、按摩、针灸轮番作战,到了再一次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终于能奇迹般的、蹒跚着走到了阳光下,看到了白云缭绕的蓝天、阳光下灿烂的玉兰花。可我的心理却仍是灰暗的:我还是不太会说话。那个口若悬河、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我逐渐成了回忆,更多的时候是从口里蹦字,还有经常上句说出来师傅,下面冒号后却挂不上档,然后莫名奇妙把人吓跑了的那种;我还是不太会写字。想当年那堪比书法的大气、力透纸背的钢笔字现在更像老百姓骂人时说的屎壳郎爬过留下的粪叉子一样认不清写的是什么。脚还是不太灵活。不但不能跑,甚至不能大步走,基本上是搁挪,像古代三寸金莲的小碎步。这种状况直至延续到我遇到了那两个小乌龟后,才逐渐而有了改变。
那两只小乌龟是看到南方人在赶集的时候,用一个大铝盆盛着摆在门口买的。那些小乌龟都还很小,在我们这儿的水里,我们几乎没有见过。看着那些爬行的小乌龟,伸出的前脚探行,后脚逐渐跟上。特别是不受惊吓时脖子昂起,小鼓眼泡看你、看路,看“龟生”。但一受惊吓缩回的速度却想当快,转瞬给你一个硬壳面对世界。我一下子就有了感应,它们那么小就远离熟悉的生活环境,远离父母来到他乡。等到有人买下它们,它们就要离开兄弟姐妹融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去了。它们不会人语,更不会文字,当然跑的还不快,因此即是想逃也逃不了多远。我觉得它们的生活和我现在所面临的状况一样:更多的是需要拿真心换真心,拿命赌人生、“龟生”。我挑了一个貌似忠厚又机动灵活,貌似有责任感、有担当的小乌龟计划买下来。还给它在心里起了个好养活的贱名,叫“傻蛋”。卖乌龟的南方人告诉我,要买,最好买一对。一个乌龟不好养,孤单,剩下的那个更不好活。最好是“一男一女”两个小乌龟,说不定在你家还繁衍后代呢。我不会挑,卖乌龟的人给了我一个比较文静的。我也莫名奇妙的觉得,这个就是命中我们许配给的“傻蛋”媳妇。我从那个南方人那里还买了那么多龟饲料,还有个好陶缸盆,“傻蛋”它们从此在我家住了下来。
后来,我睡醒了就去看“傻蛋”它们。水脏了我就给它们换清水,定时定量给它们喂龟粮。还捡了一些青白小石头放在陶缸盆底,还在陶缸盆周围摆了两盆鲜花和一个盆景。天暖和的时候,我就把这些动植物搬到外面的阳台上。我发现“傻蛋”它们闭眼的时候越来越少了,特别是夏天有时候它们夫妻俩还合作打苍蝇。“傻蛋”媳妇趴在盆边,“傻蛋”蹲在它媳妇的壳上,伸长脖子等那些遭受了天灾落到水里或者是趴在盆边疗养的苍蝇等飞虫,然后嘴一张、舌头一卷就美餐一次。食物多了,包括后来我打到的苍蝇等也给它扔到盆里。“傻蛋”媳妇这时候也会出来跟“傻蛋”一起分享。但我却始终感觉“傻蛋”媳妇是平静的,从不像“傻蛋”那样兴奋张狂。傻蛋有时候自己翻个身,肚皮朝上,“傻蛋”媳妇还帮着“傻蛋”共同翻过来来。
平静的生活就这样继续,而我的人生却有了转变。我在寻找自己生活中更有意义的事情。我发现我在学校能做一件事,就是捡废纸,在锻炼的时候顺手捡起校园里的废纸,让校园里变得干净,被许多师生都发觉了,还被校长在大会上表扬了好几次,号召大家像我学习。后来还发现我能去校门口值班,护送学生。不知道的人看到我,特别是我站着不动时,大家还会觉得我很“魁梧”。和其他老师配合交警维持秩序的时候,我好像更适合练习那些短句变化长句的内容。我的笑容多了,心情也开朗多了。
阳台上的动植物组合好像变成了学校里的一道风景线。下课、出课间操、午休时路过的人总喜欢驻足停留一下。看一看,逗一逗,甚至动一动它们的硬壳。后来,我发现家属院的小孩子们不光动嘴、动眼、甚至动手,有几个小孩不光喜欢“傻蛋”的硬壳,还喜欢“傻蛋”的肿眼泡,不光用小木棍戳“傻蛋”的硬壳,还喜欢戳“傻蛋”的肿眼泡。我发现的时候就赶紧呵斥那些小孩们,说只能看,不敢动,小乌龟是弱势群体。孩子的父母听到后也不让孩子们动。但我在他们离开后,我分明听到孩子的父母对孩子们说:“不敢来乱,你叔叔有精神病,他也是个弱势群体。”
有一天,我忙完了回来,看“傻蛋”时,我忽然发现“傻蛋”的异样:目光不再那么有神,神情不再那么活泼,和“傻蛋”媳妇依偎在那儿不怎么吃,也没有怎么动。我心里吃了一惊,恨自己只顾自己快活,而忽略了保护“傻蛋”,我感觉到现在“傻蛋”应该成了盲人。从第二天,我不再往院里阳台上搬动他们。但我却也仍然没有做到以前那样睡醒了就去看它们,却关照他们。因为我身体好了、心情好了之后,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多了,我逐渐能恢复正常了。或者说是我很忙了。再注意到“傻蛋”的时候,“傻蛋”已经不动弹了。可能是昨晚或者昨天下午“傻蛋”已经去逝了,我没有能见上它最后一面。我愧疚的对“傻蛋”媳妇说:我对不起你们,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那个南方人再来的时候,我一定给你续个弦。我不知道“傻蛋”媳妇听懂了没有,但我知道,没等到春暖花开,那年冬天下鹅毛大雪的那些天,“傻蛋”媳妇就去世了。我觉得我就是个凶手,是个“杀人”犯,我杀掉了“傻蛋”他们。
从那时候,我再也没有养过小乌龟。虽然我常常怀念“傻蛋”,怀念我们在一块度过的两个春秋,怀念我们在一块度过的快乐时光、成长日子。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也许就是个“傻蛋”,或者差“傻蛋”很远。但我知道在我痛苦的时候,我得到了“傻蛋”它们的帮助,但我逐渐好了的时候,我却没有能让“傻蛋”它们继续得到快乐和更好的成长。
我和“傻蛋”它们,是我永远的幸福与疼痛。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苗满红,男,1969年出生,所在地:山西长治。山西省屯留县第三中学语文教师。长治市作家协会会员,得过重脑梗,是不幸也是成长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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