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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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认为婚迁只是为了离城市近点。
想当年,我离开祖居搬到现在居住的村子。开始的几个月很有些不适应。譬如,除了岳丈一家人碰到的全是些生硬的面孔。早上七点钟以前,那些生硬的面孔一拨一拨的往城里涌,下午六点又一拨一拨地回到村里。出门关门,进门又关门,根本与他们无法沟通更谈不上了解。我曾跟妻子玩笑地评价他们乃挣钱的机器。后来我也成了早出晚归的机器人,为挣钱而出、为挣钱而归。
这样的日子长了谁也保不准会心生厌倦,但又时刻准备添丁你还得做啊。厌倦之极了偶尔发点小脾气,对象是老婆,继而惊动了岳丈大人,后又牵出了舅官,争来吵去的内容莫不就是生活枯燥乏味。
深夜里搂着妻子仔细盘算已过的日子,还不满一个季度呢。我不免自责——如此出息!
恰这期间弟弟送大米过来,外带两只猪蹄髈,还捎来了父亲的话:一个家成与败都是自己的能耐,送他一句话“天道酬勤”!在弟弟的面前我强忍着内心深处和他们别后的思念,还有独立成家后的艰辛而生出的酸楚,尽力摆出一副哥的样子。我只是简单地述说了搬过来后的一些不便,话语里多少夹杂了一点苦闷。但事实终没逃过弟弟的眼睛。饭桌上他说,借点酒劲,又没外人,我用自己的经历在哥的面前瞎侃一次人生吧。
他说,你比我读的书多,但人生所经历的你不一定比我多。你升入高中的时候,我整满十二岁。细想和我同龄的孩子都升入初中了,而我却只能拖着一根长长的竹篙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父亲拖一根竹篙跟在一群鹅的屁股后面。鹅们在前面“踏踏踏”地跑起一路灰尘,那灰尘满头满面的盖向我,那场景多凄戕啊!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寻思,这是不是生活?这就是所谓的我的人生吗?
他又说,你还记得我实在扛不下去了拿着父亲给的钱自己去学校报了名。初中毕业后我还是只能拾起那根竹篙跟在父亲的后面。那时我好像一下子长大,知道该为自己的人生规划了。就跟着父亲的路走,虽说不在人上那也不在人下。别的人生有大鱼大肉般光鲜照人;我的一生就一碗汤汁,殊不知汤汁养人哩!
是啊,母亲死在医院的那年,他才四岁。每当我俩在村子里玩耍时,有大人过来问,你哥俩想妈妈吗?此时我会哭,很伤心地哭。其实我最懂得眼泪能博得大人的同情心,往往是有吃的给吃的,有玩具的给玩具玩,还可以得到一句爱抚的话,乖儿,不哭啊!听起来多像母亲啊!弟弟则睁着一双大眼看我表演。现在想起来我为那时的不谙世事而羞愧。
他辍学早,从小随父亲从事养殖业。首先给养殖场养种鹅和种鸭,一干五年。后来他说帮别人干不如自个儿干。从此他和父亲在家里分期分批地饲养菜鹅和菜鸭,每饲养期为四个月,然后一车拉到广州在那里一下子打开了市场。这样,饲养的周期短,成本低,工时不长还减少了劳动力,可效益又难以想象的好。有一天,和他同龄而且已结婚生子的孩时玩伴打趣他,谁愿意嫁给一个又累又脏的鸭司令?他很自信地说,隔壁的小妹啊,人家等着呢。等我哥把事办了,我立马过去跟她谈恋爱。后来,在村里他第一个盖起三间两层的楼房的那年,他亲自到隔壁把披着婚纱的新娘抱了过来。
在以后的日子里,遇到不好办的事情时,他们习惯了这样的调侃:这事儿你得去找我那鸭司令商量。或者,你去问问我的鹅保姆她同不同意。这种情趣恰恰体现他们生活的滋味;这样的调侃又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鸭司令、鹅保姆也成了村里人嘴里的一道佳肴,而且大都在有滋有味的细细品味。
最后,他感叹着说,人的一生也有如汤汁般的滋味,酸甜苦辣得自己品。
相比之下,除了惭愧我只有惭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