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英 | 梁园踏古梁园歌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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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园吟

宋琬如 - 少年飞花令（合集）

梁园踏古梁园歌

闲话古代文人雅集（一）

范成英

梁孝王刘武（剧照）

这一年（公元前的168年），16岁花季少年的刘武终于以新封梁孝王的身份来到了一马平川的梁国（今河南开封至山东泰安一带）。回想起自己天真烂漫的童年竟然是在代国（今山西中部含太原地区）那个层峦叠嶂、常被匈奴骚扰的苦寒之地度过，心里就十分窝火。当年年仅6岁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小就必须离开父皇母后、离开锦衣玉食的日子和八水神京的长安，而年长于他的哥哥却做了可以长留宫中的太子，馆陶公主姐姐也能长伴母后。而让他更想不明白的是：父皇（汉文帝）当年年仅八岁时也去了代国，而且一去就是15年。难道皇室子弟从小就得承受骨肉分离的痛苦，竟不能一家人亲密无间的长期生活在一起吗？皇室一样之谜、君臣父子之谜困惑了他很多年，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年那月的那一天。

馆陶公主（剧照）

那天他正在上林苑看宫女采桃，上林苑的奇花异果数不胜数，单单桃就有十多种，什么秦桃、霜桃、紫文桃，胡桃、樱桃、金城桃……还有紫梨青梨太谷梨，朱梅燕梅丽枝梅，玉门枣、青华枣、西王枣以及文杏、紫李、沙棠、瑰栗等等。园子里的白银树、黄银树、荆桐、石榴、琉璃树、金明树、守宫槐、鸣凤树等，或春意盎然，或夏木阴阴，即便到了深秋，也是红黄蓝紫五彩缤纷。据说，上林苑仅有名目记载的花果林木就达两千多种。因此，这儿是刘武小时候最喜欢呆的地方，尽管常常相遇花枝招展的嫔妃宫女们。他不喜欢那些妖冶的嫔妃，因为她们分割了他的父爱，使他们兄弟姐妹理应得到的宠爱变得支离破碎。

正当刘武玩得高兴的时候，一名身着粉色衣服的小宫女和黄色长袍的内侍走近前来施礼，说奉皇上的旨意要带他出宫。刘武以为父皇允许他出宫玩耍，体谅他渴望见识宫外世界的一片好奇心。于是，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一辆花团锦簇的马车。马车驶出上林苑，只见太子哥哥、馆陶公主姐姐及母后在众多宫女内侍的簇拥下等在路边，他们说了一些他听不太懂的嘱托，在车上放了大包小包的金银细软，母后还亲手给他佩带了一枚玉如意。随后，马车便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缓缓离开了。直到这时，刘武才意识到他不是出宫玩耍，而是要出远门了（其实去封地代国之事，母后早已告诉过他，只不过是他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

之后代国的漫长日子、棱棱青春，卧雪眠霜的峥嵘岁月可以想象。

时间一晃，刘武便到了热血方刚的16岁花季，经过十年的游骑习俗、苦寒环境的打磨和苦读书、勤习武的历练，刘武认为自己已经是大汉天下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彼时的他虽然不是皇位储君，不能接受众星捧月般的朝拜，不能长住皇宫陪伴父皇母后，然物质上的享有一点也不亚于太子哥哥。什么金银珠宝、奇珍异宝以及西域南越进贡的珍奇宝贝等等堆积如山，其封地面积也广袤无垠、物产丰富，北以泰山为界，西抵高阳，共有40多座城池。

较之整天关在未央宫的天禄阁、石渠阁书海里转悠、啃那些枯燥无味、之乎也者书本的太子哥哥和天天修习汉宫仪的公主姐姐，他觉得自己比他们自由得多。高兴了，可以骑上父皇从代国带回并赏赐给他的燕骝、绿螭骢或浮云、赤电等良马，风驰电掣般在蓝天白云下自由驰骋，郁闷的时候则遥遥凝望柏梁台上手托玉盘的仙人发呆，即便是宣室殿、长乐宫他也可以自由出入。都说皇家无亲情，刘武不以为然，单就赏赐良马这件小事来说，他就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父皇母后那深深的、浓浓的爱。因为从代国带回的良马总共也只有九乘，自己一个人竟独拥四乘。

每年入朝向父皇母后请安，刘武一住就是半年几个月甚至经年流连忘返，俨然朝堂宦官一样自由出入未央宫各宫殿，这种父慈母爱的日子一直就这么延续着。直到公元前157年、刘武27岁的那一天。那天是赤日炎炎的六月初一，那天长安城突然乌云翻滚、天崩地裂、未央宫瞬间月落星沉、鱼沉雁杳。正值壮年（46岁）的汉文帝刘恒因积劳成疾、久病不治、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奄奄一息的他鼓足最后的气力召见了太子刘启和老臣周勃之子周亚夫，临终之际将江山社稷重托于这对新君旧臣。最后，在众嫔妃珠围翠绕、柳泣花啼的哀嚎声中撒手人寰、驾鹤西去。

汉景帝刘启

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汉文帝驾崩，汉景帝刘启继位。

对于梁孝王刘武来说，无论是文帝还是景帝都一样，他依然享尽皇宫无限奢华、常在上林苑骑马狩猎，依然与皇帝哥哥同乘步辇、共赏长安美景，依然在每年进京期间乐不思蜀、流连忘返。其实按照汉室规定，诸候国王每年朝觐天子只有四次短暂面见的机会，即年底刚入朝的入宫小见，正月初一的法见，三天后皇帝的召见和辞别京城时的小见，每年最多只能逗留20天。可是，这些法规从没约束过刘武，谁让他是窦太后的心肝宝贝呢。

俗话说幸福的日子总是千篇一律，也总是光阴似箭，这不，时间一晃竟悄然无声的过了三年。这三年里，景帝青出于蓝胜于蓝，他励精图治、布仁施德，轻徭薄赋、与民休养生息，父子两代的“文景之治”终使天下祥云如锦、海晏河清。

然“燕出帘边春寂寂，莺闻枕上漏珊珊”，就在未央宫里铜滴漏无声无息、往复循环的数着平静日子之时，诸候国吴王刘濞已经串通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昂、胶东王刘维渠等背槽抛粪、企图反叛中央，吴王率兵20万并与北方匈奴、东越、闽越等敌对势力里勾外联，打着“清君侧、杀晁错”（注：晁错系朝中大臣）的旗号逼近京城。

原来这个吴王倚仗自己是高祖的亲侄，辈份高资格老且拥有雄霸富甲天下的江南腹地（注：今江浙一带含上海，共53座城池）。于是利令智昏，私铸钱币（注：他明知前朝私锛钱币的邓通已被景帝饿死，还肆无忌惮），妄图与中央政府抗衡。彼时彼刻，刘濞盗铸钱币已然败坏朝纲、扰乱了国家金融，离反叛朝廷只差振臂一呼。值此分崩离析、国破家亡的兵临城下之际，朝中御史晁错一纸“削减诸候王国封地”的上疏得到景帝和满朝文武的一致赞同。然而，还没等到日行千里的皇帝圣旨到达江南，刘濞已经发兵、并剑指长安。

西汉“七国之乱”

史上有名的“七国之乱”就这样发生了，作为受先帝重托的朝中重臣周亚夫，自然是平叛乱军的总指挥。而作为景帝亲兄弟的刘武则更加责无旁贷，正如“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样，刘武横刀跃马、逐电追风，为保卫大汉江山涉危履险。公元前154年的岁末，一场枕戈泣血、摧枯拉朽的平叛战争只用了不到十个月就结束了，吴王被杀、其他六国诸候王均自杀。

鉴于刘武的英勇奋战、忠贞不渝，景帝十分欣慰。在一次兄弟宴饮时，刘启脱口而出，说“我千秋之后传位与你”。刘武听后激动不已，但他马上推辞，说自己资历尚浅、历练不够云云。当然，此时的他，嘴上虽然推辞，心里却十分高兴：虽然是君臣，毕竟是亲兄弟、血浓于水。也许，这件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此，不管景帝这句许诺是当真还是兄弟间的酒后笑言，梁孝王是当真了、太后也当真了。毕竟君无戏言，加之窦太后一直偏爱这个小儿子，这句许诺还真在刘武的内心泛起了涟漪。

这之后，花开花谢、鹭去鸥来，一年又一年的日子平静如水，刘启再也没有重提当年的许诺。刘武心灰意冷，心里十分窝火，但这股火又无处发泄、也不能发泄。

于是在公元前的152年，刘武回到封地后决计筑建一座美轮美奂、气势恢弘的综合大园林，历史上称之东苑或梁苑，也称兔园、睢园、修竹园。梁苑位于今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西起睢阳城东北、东至商丘古城平台集，方圆300里、宫廷至平台复道30里。集离宫、亭台、山水、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及陵园于一体。梁苑有七台八景，分别为三陵台、青陵台、清凉台、青冷台、老君台、女郎台、文雅台、赭霞台、火神台、古吹台、阏伯台、朱台、平台及灵台等。园内有2000年的古银杏，有百灵山，山上有肤寸石、落猿岩、栖龙岫，还有雁池，池中有鹤洲、凫渚。简言之，梁孝王的梁苑其豪横奢华堪比长安上林苑。相传苑中的古吹台曾经是春秋时期晋国的音乐家师旷奏乐的地方。不用说，当年气势恢宏的古梁苑无疑开创了中国园林建筑的先河。

梁苑的奢华与清丽交相辉映。丹墀紫阁美轮美奂，玉罄银筝龙吟凤啸，七台八景相映成趣。虽无芬椒涂壁、文杏饰梁的皇宫那般讲究，但整体建筑琼堆玉砌、金碧辉煌。忘忧馆飞阁流丹，堪比未央宫的思贤苑，高大明亮。雁池鹤鸣九皋，媲美上林苑的积草池（注：相传积草池有一南越赵王进献的珊瑚树，树高一丈二尺，主干三个分枝，分枝上又有462个小枝。每到夜间，闪闪发光如同夜明树、熊熊燃烧又似火焰山）。园子里茂林修竹层林尽染、溪流淙淙水趣盎然，山花海树、龙竹虎蒲应有尽有。歌台舞榭、琴音袅袅。正如梁孝王的门客枚乘在《梁王兔园赋》里描绘的那样“修竹檀栾夹池、水旋兔园并驰...斗鸡走马、俯仰钓射…”。

江淹《别赋》书法作品

南朝江淹也在他的《学梁王兔园赋》里写道“…金塘缅演，绿竹被陂，缭绕青翠、若近复远。水鸟驾鹅、雏鸱鸨雁…”。还有唐朝大诗人李白的《梁园吟》：“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逐作梁园歌”，有唐王勃、岑参、李商隐等众多著名诗人踏歌梁园的清辞丽句和明清两朝文人的佳句流传于世。如清朝无名氏的《梁园雪霁》：

兔园雪霁物华新，扫尽瀛洲万斛尘。

玉树琼花三百里，琪花瑶草一番春。

貂裘公子迎春醉，铁马将军出列频。

见说相如能作赋，王门授简管挥银。

《梁园赋雪》的典故源见《史记.梁孝王世家》，《梁园飞雪图》也流传至今（注：清袁江作，藏于故宫）。史上《梁园赋雪》的诗词数以千计，如唐杜牧“梁园纵玩归应少，赋雪搜才去必频”。清顾炎武“梁园词赋想遗音，雕绩风流遂至今”。宋苏轼“知道文君隔青琐，梁园赋客肯言才”。唐杜甫“谢安舟楫风还起，梁园池台雪欲飞”。唐白居易“久作龙门主，多为兔苑宾。水嬉歌尽日，雪宴烛通晨”...等等等等。

梁苑自公元前153年筹划直至峻工，这期间正值朝廷否极泰来、国泰民安的好光景，景帝君臣竹苞松茂、冰壶秋月，朝廷内外一派祥和。随着梁苑建筑的逐步完善，一大批文人雅士纷至沓来，如枚乘、公孙诡、邹阳、羊胜、严忌、司马相如等等。翰林子墨风云际会、注定会留下史诗般的文史佳话。他们诗成六义、乐奏八音，聚集在梁苑的忘忧馆里梦笔生花，以纵横交错、宫商交织和囊括世间万物的锦绣构思、写出了丝绸般华丽的辞藻。如枚乘的《柳赋》，邹阳的《酒赋》，公孙诡的《文鹿赋》，路乔如的《鹤赋》，公孙乘的《月赋》，羊胜的《屏风赋》及司马相如的《子虚赋》等等。事实上，西汉史上梁苑的文人雅集，开创了《辞赋》文化的文学先河，创造了流芳千古、妙趣横生的美丽传说。

枚乘《七发》书法扇面

附一：枚乘的《柳赋》

忘忧之馆，垂条之木，枝逶迟而含紫，叶萋萋而吐绿。出入风云，去来羽族，既上下而好音，亦黄衣而绛足。

蜩螗厉响，蜘蛛吐丝，阶草漠漠，白日迟迟。于嗟细柳，流乱轻丝。君王渊穆其度，御群英而玩之。小臣瞽聩，与此陈词。

于嗟呼兮！于是罇盈缥玉之酒，爵献金浆之醪。庶羞千族，盈满六庖。弱丝清管，与风霜而共雕。鎗鍠啾唧，萧条寂寥。俊义英旄，列襟联袍。小臣莫敢于鸿毛。空衔鲜而嗽醪，虽复河清海竭，终无增景于边撩。

枚乘：淮阴人氏，（生于公元前211—卒于前138年），西汉著名辞赋家，早年在吴国担任郎中，七国叛乱前曾两次上书“谏吴王”。劝说吴王放弃与朝廷为敌。然刘濞我行我素。无奈，枚于公元前162年离开吴国，投奔刘武。七国叛乱平定后，景帝封枚乘为“弘农郡都尉”，枚不喜做官，没多久便辞官回到梁苑。枚乘最著名的《七发》赋在辞赋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既奠定了汉赋基础又开辟了七体之首，《七发》以铺陈排比、写景抒情和虚拟第三人称的夸张手法虚构故事。今有《枚乘集》辑本三部流传于世。

枚乘的《柳赋》文辞大意是：忘忧馆里有一株枝条飘垂的柳树，树枝弯曲带紫色，树叶茂盛显翠绿。微风在树枝间进出穿行，小鸟在树叶间飞来飞去，跳上跳下的林中群鸟唱着悦耳动听的歌。其中还有黄羽红足的黄鹂。柳树上的蝉儿尖声鸣叫，柳树下的蜘蛛却悠闲吐丝，台阶青草茂盛，阳光灿烂和煦。丝竹管弦、纤细清扬。君王风度翩翩、经天纬地，朝廷人才济济、深藏若虚。小臣我哪有什么见识，却在此作赋陈词。我是多么荣幸呀，唯有奉献缥玉之酒，聊表敬意。

附二：公孙诡的《文鹿赋》

麀鹿濯濯，来我槐庭，食我槐叶，怀我德声。

质如湘缛，文如素綦。呦呦相召，《小雅》之诗。

叹丘山之比岁，逢梁王于一时。

公孙诡：齐国人（生？—卒公元前150年），七国之乱后梁孝王招募四方文士，他与羊胜、邹阳等人投奔于梁。公孙诡足智多谋，在梁国官至中尉。公元前150年梁孝王怨恨大臣袁盎阻止景帝立自己为嗣，与羊胜、公孙诡等人密谋剌杀袁盎。事败后被景帝的使者追杀而逃至梁王府邸躲藏，后被迫自杀。

公孙诡的《文鹿赋》文辞大意为：梁苑里的那只母鹿长得多么肥美呀，它来到了我们种有槐树的庭园，一边吃着美味的槐叶，一边怀念着我们美好的名声。母鹿的皮毛像湘色的被缛，花纹如洁白的玉饰。它欢快地召唤着同伴，优美悦耳的声音就像《诗经.小雅.鹿鸣》中描述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草”那样，这种悠然自得的幸福感只有在梁国才有。可叹我隐居山林多年，如今终于为梁王知遇。

附三：邹阳的《几赋》

高树凌云，蟠纡烦冤，旁生附枝，王尔公输之徒。

荷斧斤，援葛虆，攀乔枝，上不测之绝顶，伐之以归。

眇者督直，聋者磨砻。齐贡金斧，楚人名工，乃成斯几。

离奇仿佛，似龙盘马回，凤去鸾归，君王凭之，圣德日跻。

邹阳：齐人，（生卒不详）西汉时著名文学家。文帝时为吴王刘濞门客，吴王反叛时曾上书劝阻。劝阻无效便与枚乘、严忌等离吴去梁。邹阳性格自负，遭羊胜等人忌恨并诬陷入狱，邹在狱中上书梁王，最终获释并被梁王尊为上宾。

《几赋》系邹阳代韩安国写（韩安国为梁国中大夫），文辞大意为：有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其树干盘曲回旋向上，树旁横生枝杈。一群鲁班样的工匠扛着斧头、拉着藤萝、攀上高高的树顶，他们砍下了这棵树归来。让瞎眼工匠把树削直，让耳聋工匠把表皮磨光。然后用齐国进献的金斧、楚国进献的名匠，做成了这张木几。木几形状奇特，好似巨龙盘踞，骏马回旋，又如同凤凰飞去、鸾鸟回归。君王使用这张几，他的圣德也日益完美、广传四方。

文学家邹阳凭着自己丰富的想象，用“龙盘马回、凤去鸾归”这样富丽堂皇的词条描绘帝王的案几，实际西汉时期皇帝的案几并非源于树木而是玉石，只有王公大臣才使用竹几或木几。皇上的玉几冬暖夏凉，每到冬天都要在上面铺上厚滑光亮的彩色锦锻，称作绨锦。冬天使用的火笼也是象牙做的，火笼上刻满花纹。后宫用的火笼则是五色绫文。皇帝御书（写字）时以酒研墨，（酒不结冰），用玉制砚台。使用的天子笔其笔管上镶嵌着金银宝石，天子笔用细长尖锐的秋兔之毫，笔盒外镶嵌各种玉石，盒内则以翠鸟羽毛装饰。

皇帝的嫔妃共分十四等，她们分别住在掖庭的诸如云光殿、九华殿、月影台、鸣鸾殿、开襟阁、临池观等宫殿。另有十四等以下的宫女，她们是后宫杂役，不为皇帝所知。因此，进了宫有人做了嫔妃、锦衣玉食，也有人当一辈子杂役、最后老死宫中。

皇帝的奢华不仅生前，死后也无限殊荣无限荣光和奢侈。汉代皇帝死后，丧葬时都用金缕玉衣装殓，玉衣形如铠甲，上面缀满了金丝线串联的玉石片（金缕指金丝线），人们迷信玉石能保持尸骨不朽。相传后来的汉武帝殓服上的玉石片还雕刻蛟龙鸾凤和龟麟等，人称“蛟龙玉匣”。

皇宫里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即便想象力再丰富的翰林笔墨也描述不出来，比如先祖时期从咸阳宫移交过来的诸多宝贝：如青玉五枝灯、铭曰“璠玙之乐”的六尺琴、铭曰“昭华之琯”的玉管以及能照见五脏六腑的方镜等等。青玉五枝灯全高近2米，仅底座盘就高达1米。灯柱是一条盘曲的龙，龙嘴衔着灯，每当夜间灯亮时，龙身上的鳞片便颤动并闪闪发光。座盘如同一筵席，四周坐着12个手拿各种乐器的彩色铜人。机关就在筵席下的空管有真人操作，真人若吹响空管则带动全盘12种乐器此起彼落，俨然舞台上的管乐合奏。铭曰“昭华之琯“的玉管也十分神奇，玉管长二尺三寸、二十六孔，每当吹响玉管，眼前便会出现车马穿过山林的景象，音乐中夹杂着车马前后相接、缓缓驶过的声音。至于方镜的魔力就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了，方镜宽四尺，高五尺九寸，里外透明。人对着镜子照时，镜子里的人是倒着的，若用手抚摸心脏，就能看清自己的五脏六腑。这面方镜曾经为咸阳宫秦始皇拥有，据说秦皇常用此镜测验嫔妃宫女是否贞洁，若发现异常便直接拉出去杖毙。

月色晖晖天所鉴，风光淡淡圣之清。在等级森严的皇宫里，皇帝、嫔妃包括寻常宫女除了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平日里也常常“羽龠歌湛露，宫壶醉春风”，醉生梦死、寻欢作乐。相传汉高祖郁闷的时候就常让戚夫人鼓瑟击筑，自己唱《大风歌》。每年正月的第一个辰日，宫女们要到池边洗手，然后吃蓬蒿饼、举行仪式驱邪除妖。三月的第一个已日则在池水边演奏乐曲。七月七日大家一起到百子池畔演奏于阗的乐曲，然后用五彩丝线相互牵着表示相互关爱。八月四日从雕房北门出去到竹林下棋，据说获胜的人这一年都福气满满，输棋的人取丝线向北极星祈求长命百岁则可免灾。九月重阳节佩带朱萸、吃蓬蒿饼、喝菊花酒。每年菊花盛开时节，宫女们采摘菊花的茎叶，掺杂少量黍米一起酿酒，酿好的酒须等到翌年九月才开瓮取出。十月十五日，宫女们又一起去灵女庙，用小猪、黍米酒祭神，吹笛击筑，唱《上灵》曲，然后相互手拉手、踏歌《赤凤凰》…。就这样，后宫的嫔妃及宫女们年复一年的消磨着自己的青春，直至清雅绝尘、紫玉化烟。

如此，一大批文人墨客在梁苑“三春暖湿花枝重，九陌晴涵树色深”的仙境般环境里，酒醉琴为枕、诗狂石作笺，无限风光供指点的惬意日了也一晃经年。直到公元前150年的一次窦太后与景帝母子的对话才一切嘎然而止。那次对话彻底改变了梁孝王的命运，那次对话之后发生的变故使得景帝与梁王亲密无间的兄弟情谊发生了变化，以至后来演变成让梁孝王干了一件烧琴煮鹤、煎水作冰的窝心事，直至郁郁寡欢、英年早逝。那是一次怎样的对话？影响竟如此深远呢。

原来，那次对话中窦太后直接对景帝说：“我听说殷商的制度亲其兄弟，周朝的制度亲其祖先。其实道理是一样的，百年之后，我把梁王托付给你。”景帝敬重母后、爱惜兄弟，故当时未置可否。事后召集袁盎及精通经术的大臣商议，问窦太后的意思。袁盎等人回说太后的意思是要立梁王为储君。并说殷商崇尚质朴，质朴效法上天，亲其亲人，所以传位兄弟。周朝崇尚华美，华美效法大地，尊重本意，因此传位长子。在传位兄弟还是长子的抉择中，景帝犹豫了。当时，大臣们一致倾向汉朝的制度应该效仿周朝，立长子而不是兄弟。并引经据典，说《春秋》里指责宋宣公时代的（公元前747年） “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制度害死了自己的亲儿子（注：宋宣公传位给弟，弟死后又传位给兄长宋宣公的儿子，结果自己的儿子不服，发动宫廷政变杀了宋宣公的儿子，引起国家大乱）。并说君子应尊循正道，宋国的祸乱是宋宣公自己造成的。

景帝将朝廷大臣的担忧向太后如实陈述，太后释然。一年后的公元前149年，景帝废太子刘荣，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皇帝立新太子原本是一件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也是一件满朝文武都高兴的喜事。于是朝中大臣山呼万岁，各诸候国也纷纷朝觐祝贺，弹冠相庆。唯有刘武，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于是，回到封地的梁王终于忍不住，他将袁盎一干大臣反对他当储君的事说了出来。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刘武并非不懂这种宫廷机密是不宜在宫外流传的，他只是觉得自己的锦绣前程葬送在这帮老顽固的认死理里，心里太憋屈了。

俗话又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直呆在梁苑莺歌燕舞的门客们知悉主人的遭遇后自然愤愤不平。他们当然希望梁王称帝，谁不想攀高接贵、平步青云，谁不想“功名位列龙虎榜，君恩笼拜凤凰池”。古往今来，中国人最向往的就是做官。不过，想归想，做归做，大家都明白各自的身份，不敢越俎代庖。然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群人中最数公孙诡、羊胜足智多谋、诡计多端。他们居然主张杀袁盎、敲山震虎，迫使景帝改弦更张。梁孝王彼时如果冷静下来，他应该清楚的记得“梁狱上书”案件中羊胜炮制的邹阳冤狱。只是可惜。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最容易作出错误的决定，最后导致一失足成千古恨。

就在新太子移居东宫不久的公元前149年岁末，梁孝王在公孙诡、羊胜等人的怂恿和谋划下，默许了他们砍向袁盎等十多位大臣的屠刀。一时间长安城里乌云骤起、天子脚下血流漂杵。天可怜见，一辈子刚直不阿的忠臣袁盎就这样死在了剌客的屠刀下。

没几天，袁盎之死便惊动了朝廷，景帝刘启震怒，下令追查到底、严惩凶手。幸遇精通黄道经术的田叔、吕季主二人督办该案，二人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袁盎案是梁王所为，只因顾及太后对刘武的溺爱和景帝的孝心，他们烧毁了梁王谋逆的罪证，只回说此事是梁王的门客公孙诡和羊胜私自干的，梁王毫不知情。事已至此，梁王刘武也只能丢卒保车、令他们自杀谢罪。对于公孙诡和羊胜一干人来说，士为知已者死，也算死得其所。再说这也是唯一的、最好的结局。

经此一劫，梁孝王刘武郁郁寡欢，再也打不起精神。虽然母后兄长原谅了他，从此不再提及这件敏感事，他自己却过不了心里这道坎，悔恨怨恨兼而有之。接下来的日子他更加心灰意冷：“犹忆童髫戏，俄惊霜鬓侵。登楼望天柱，对酒不能斟。”心如止水、饮恨吞声。几年下来，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踌躇满志、“宫墙下马从容步，不尽平生仰止情”的翩翩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