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建立“银河文明”的不懈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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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最近理查德·布兰森、贝索斯这两位亿万富翁相继乘坐自家公司的航天器开启了短暂的太空之旅，从而再次掀起了人类要太空移民的讨论热潮。一派观点认为，由于地球的空间和资源有限，环境恶化，人类终究有一天将无法在地球上呆下去，为了让我们这个文明延续，人类必须进军太空。另一派观点则认为，在人类当下面临气候变化、疫情肆虐、不平等加剧等其他严重的全球问题的情况下，跑到外太空去打个卡的时机简直是不分轻重。Richard Fisher对人类建立“银河文明”的追求进行了综述，原文发表在卫报上，标题是：The long-term quest to build a 'galactic civilisation'
划重点：
亿万富翁纷纷开展太空之旅背后有个人类的终极动机：利用太空来实现终极的救赎
人类并不是一直都认为宇宙除了我们以外是没有人的，而且对潜在的定居点也持开放的态度
宇宙注意定居宇宙当作人类命运的宏大叙事，呼吁我们这个物种把生命传播到贫瘠的宇宙
世俗的太空救赎愿景认为，新文明可以在旧文明结束之处开始
在现实问题产生的情况下，人类到太空去，去拯救人类的愿望其实没那么迫切
其实地球就是人类在宇宙最理想的定居点，爱护好我们的地球吧
愿景诞生
1970 年代中期，物理学家杰拉德·奥尼尔（Gerard O'Neill）思考了遥远未来的人类在太空所处的位置——并得出结论说，他的同行们的想法是错误的。很多人都在讨论如何到别的行星定居，但他意识到太阳系内其实上没那么多适合的不动产。可用来建造定居点的大部分行星，其表面都被严苛的大气环境所笼罩，而且鉴于那里到处都是岩石，卫星又有重力，来回走动会很耗能量。
所以奥尼尔的设想跟他们不一样，他想象的定居点离地球不太远，会漂浮在空中，形状像个巨大的圆柱体。人类会住在里面，生活在绿树成荫的城镇、湖泊和田野之间。这个想法似乎有点不切实际，但多亏了他的想法还有一张令人惊叹的想象图（见下图）——奥尼尔的梦想影响了一代人。其中之一最近还登上了国际头条。
杰拉德·奥尼尔想象的太空定居点愿景（图片来源：美国宇航局艾姆斯研究中心）
1980年代，普林斯顿大学奥尼尔的课上有这么一位学生，这个人把教授的想法认真地记录了下来。他渴望成为一名“太空企业家”，并且把这地球以外建立定居点视为确保人类拥有长远未来的一种手段。高中的时候他曾经对学校的报纸说：“地球资源有限，全球经济和人口要想继续扩张的话，太空是唯一的出路。” 这之后他会慢慢积累自己的巨额财富，直到有一天，把自己挣到的钱用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杰弗里·普雷斯顿·贝索斯（Jeffrey Preston Bezos）。
要理解为什么像贝索斯这样的亿万富翁想要上太空，你得先了解他们的影响。在旁观者眼里，蓝色起源（编者注：Blue Origin，贝索斯成立的太空探索公司）及其竞争对手所做的事情，似乎不过是少数极其有钱的人的形象工程（火箭的造价极其昂贵）。对于其他很多人来说，在人类面临气候变化、疫情肆虐、不平等加剧等其他严重的全球问题的情况下，现在跑到外太空远足的时机简直是不分轻重。
但支撑这些努力的背后是一个更加宏大的动机，值得我们更进一步去审视：这就是利用太空来实现终极的救赎。将文明辐射到宇宙，是确保人类未来的唯一办法——贝索斯不是提出这个想法的第一人。一个多世纪以来，人类一直梦想着要在地球的大气层以外建立文明，就算贝索斯之流不在了，后代也很可能会继续这样做。那么，关于最近掀开的最新篇章，这些宏伟目标能告诉我们些什么呢？
不一样的想象
太空殖民有助于确保人类未来的信念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虽然在今天很难想象，但大家并不是一直都认为宇宙除了我们以外是没有人的，而且对潜在的定居点也持开放的态度。
在牛津大学研究思想史的托马斯·莫伊尼汉 (Thomas Moynihan) 说，直到 1800 年代末，20 世纪初的时候，学者们“仍觉得宇宙到处都是值钱的东西，到处都是像人一样的生物”。就像他最近所写那样，如果要大家想象其他的世界，他们会想象生活在那里有其他的文明，而不是一颗荒凉的，被真空笼罩的贫瘠行星。他说：“人类没有动力去做出这样的想象：我们去到其他地方，然后到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定居。有些故事谈到了到月球和其他行星旅行，甚至还提到了冲突，但就只有这个：旅行。他们出去是为了猎奇，但最终都是人类居住者的旅行。”
直到人类历史的最近，我们才意识到人类在宇宙是多么的孤独（图片来源：美国宇航局/ Toby Ord ）
莫伊尼汉说，宇宙大部分几乎可以肯定都是空白的——是一块我们可以扩张出去的广阔区域——这个想法是在人类历史上属于相对较新的认识。学者们之所以要更认真地思考到太阳系及太阳系以外的地方定居，其原因还在于，大家逐渐意识到我们的物种有朝一日可能会因太阳死亡或其他某种命运而灭绝。
有那么一段时间，对一切都将终结的详细总是伴随着悲观的情绪，但莫伊尼汉说，到了1900 年代初期，原子拥有巨大能量的发现引发了新的乐观情绪浪潮，大家认为太空殖民也许是长期的解决方案。
最大胆有趣的提议之一来自俄罗斯火箭学家康斯坦丁·齐奥尔科夫斯基( Konstantin Tsiolkovsky) ，他曾设想用核动力航天器运送人类到小行星定居。齐奥尔科夫斯基在 1911 年写道：“人类最优秀的份子很可能永远不会死，但会在一个太阳死亡之前搬到另一个太阳那里” 。
齐奥尔科夫斯基和他的同龄人的这种俄罗斯式的“宇宙主义”具有宗教色彩，他们把定居宇宙当作人类命运的宏大叙事，呼吁我们这个物种把生命传播到贫瘠的宇宙。但就像莫伊尼汉所指出的那样，这绝对不是资本家的愿景。1902 年，齐奥尔科夫斯基的导师尼古拉·费多罗夫（Nikolai Fedorov）曾担心“'百万富翁’采掘式的开发可能会'感染’其他星球”。
不过，在西方，太空救赎的世俗愿景也开始出现。其中另一位很有影响力的人物是美国工程师罗伯特·戈达德（Robert Goddard），他是第一枚液体燃料火箭的创造者。1918 年，他写过一篇鲜为人知的短文，名字叫做《最后的移民：给乐观主义者的笔记》，这篇文章在朋友们的小圈子内流传。莫伊尼汉说：“他在文中说，如果我们能够解锁原子，我们就可以将人类送出太阳系。”戈达德设想了可将全人类知识携带出去的探险之旅，用他的话来说，“新文明可以在旧文明结束之处开始”。如果这条不可能的话，他还提出了一个激进的想法，也就是将“原生质体”发射出去，这些原生质最终将在遥远的世界给新人类播下种子。
乔治·梅利斯 1902 年的电影《月球之旅》，天文学家造访了月球，但并未安顿下来——在电影里面那里已经有人居住了
莫伊尼汉说，所有这些让人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如果人类能够在银河系定居下来的话，就有可能生存下来，这个时间可长达数十万亿年。从很多方面来说，这些信念（包括贝索斯和另一位太空亿万富翁埃隆·马斯克的信念）从那时起就成为了到太空定居愿景的基础。
十几岁的时候，贝索斯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雄心壮志：要找到一条通往能源和资源无限的道路，如果我们留在地球上的话，这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一点几乎没有改变：他认为到太空定居是将我们这个物种从对增长和资源永不满足的渴望中拯救出来的途径。如果他可以做决定的话，他会让人类将所有重污染的工业都转移到地球以外，并且从长远来看，会扩张到奥尼尔所设想的圆柱体里面。他承认自己不会去创造那个未来，但会把自己视为“道路的建设者”，为子孙后代提供基础设施。
地球才是最理想的家园
“到太空去，去拯救人类”的愿望并不像这位亿万富翁所表现的那么强烈
马斯克对人类灭绝的风险更加直言不讳，他认为，如果我们成为殖民多行星的人——尤其是如果能到火星上定居的话——那么地球发生的灾难未必就会令我们的整个物种灭绝。这位创办了SpaceX的亿万富翁受到了人类可以突破“大过滤器”的想法的影响，这种想法认为，宇宙所有的文明在进化过程中都会面临令文明灭绝的截断点。马斯克希望我们能成为银河系当中第一个能穿越这一过滤点的物种。
然而，莫伊尼汉指出，“到太空去，去拯救人类”的愿望并不像这位亿万富翁所表现的那么强烈，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从生物工程制造的流行病，到错位的人工智能，本世纪，我们面临着无数非局部化且很容易传播的生存威胁。这种威胁可能会超出地球的范围。莫伊尼汉说：“急于成为多行星物种可能无法抵御最坏情况带来的风险。从短期来看，在全球范围内展开关于极端风险问题的对话可能比急着奔向火星更具成本效益。”
载着贝索斯和其他乘客的飞船升空离开地球
那气候变化呢？气候变化变成生存风险虽然不太可能，但却有可能在短期内给数十亿人带来巨大的痛苦——而且在遥远的未来，到太空旅游或到银河系定居的项目都没法帮助避免这种痛苦。
在洪水频发、野火肆虐和热浪席卷的情况下，大家对亿万富翁开启的太空旅行时代有着诸多的质疑。基于我们今天所面临的问题的严重性，有的人也许宁愿完全放弃到银河系定居的愿景——至少在短期内是这样。
这种情绪在科幻小说作家西姆·克恩（Sim Kern）最近的一篇文章中得到了体现，他指出，太空也许提供了拯救人类和重新开始的诱人理想，但事实上，“不管我们飞行了多少光年，我们都无法摆脱混乱”。
不管我们飞行了多少光年，我们都无法摆脱混乱
无论如何，克恩写道，我们已经有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轨道定居点：
“它非常庞大，大到可以捎上我们所有家人和朋友。它有出色的重力以及辐射屏蔽——以可呼吸的大气形式。它配备了几乎无限的可再生能源——太阳——它应该还能让我们再活十亿年，直到变得太热并把我们烧为灰烬。
“我们这艘太空飞船上面居住着超过 800 万种不同的外星生命形式可供我们研究，我们才刚刚开始了解它们的行为、语言和智能。这些其他物种朋友为我们提供了空气、食物、药物以及过滤水——其中有的甚至还会为我们歌唱，给我们的空气添加香气，让我们这艘飞船美轮美奂。”
如果我们未来的后代表示的话同意，这就是《布勒比村的孩子》，阿斯特丽德·林格伦 （Astrid Lindgren）的那本儿童读物里面描写的如田园诗般的瑞典乡村的生活。它想象人类最终决定无视太空，转而把关注的目光放在地球上，去建立一个有着绿色能源、可持续农业等的稳态社会。如果智慧的外星文明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的话，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还没有看到外星文明：也许他们正过着布勒比村那样的生活。
基于对人类未来的研究，这张图展现了我们这个物种未来无数种发展轨迹（图片来源：Nigel Hawtin / Baum 等）
放眼长远
但是，真正的长期又会怎样呢？如果我们谈论的是数十万年，那么在太阳系和银河系中传播文明可以作为确保人类未来更严肃一点的论据。即便是那些不同意现在就开始这一项目的人，也很难证明把项目推迟到人类崩溃之前的那一刻是合理的——那将是一场规模难以想象的灾难。
哺乳动物这个物种的平均寿命为 100 万年，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采取任何措施来阻止的话，终归有一天我们的时候会到的。从深层时间的意义上，可能会令文明灭绝的灾难是不可避免的。但跟其他动物所不同的是，我们拥有先进的智力，因此许多研究人员认为，走上地球之外“天文级”路径上可为我们的物种带来更长远的未来。如果我们在整个银河系都有定居点的话，人类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同样在牛津大学工作的安德斯·桑德伯格（Anders Sandberg）说：“我非常喜欢这句话：不要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相对脆弱的篮子里面，太空殖民地比行星更脆弱，更容易受影响，但你可以多建一些殖民地。一旦你真的能够建立一些大的殖民地的话，你也会有能力建立很多小的殖民地。从这一点来看，似乎可以降低风险。”
我非常喜欢这句话：不要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相对脆弱的篮子里面
莫伊尼汉对此表示同意。他写道：“人类要想发挥最长期的潜力，最终必须超越地球，这一点仍然是对的。随着我们的太阳渐渐老化，地球最终会变得不适合居住。但更广阔的宇宙仍然有能够支撑生命——以及丰富的意识的地方，让我们的物种还可以再生存数亿万年。”
问题是，哪怕死在遥远的未来，也总会有不启动这个项目的理由。回到地球上，总会有一些紧迫的问题需要我们解决。桑德伯格说：“从长远来看，成为多行星物种是一个伟大的愿景，也是一件好事，但从理性看它可能永远不会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我认为对于比较有活力和想象力，不那么理性的人来说，甚至可能会存在一种奇怪的选择。” 他引用了“所有的进步都依赖于不理智的人”这句名言。“有可能贝索斯或马斯克在做的事情实际上是不合理的，但仍可能是件好事。” （至少从长远来来看是这样的。）
今天的亿万富翁不会决定如何去探索银河系——这要由未来的几代人来决定
不管你如何看待当代亿万富翁——他们的优先事项、个性、财富、对不平等或气候变化的态度，或对待员工的态度——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在很短时间之内在太空旅行方面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殖民太空这件事是不是要留给后代而不是他们？也许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贡献毫无价值。
桑德伯格回忆起跟马斯克进行过的对话，那是在SpaceX把火箭送入太空并重返地球的很多年之前，当时这位企业家拜访了他与牛津大学人类未来研究所的同事。桑德伯格回忆道：“[他] 其实是在牛津大学咖啡厅（Grand Café）的一张餐巾纸上面画了画，向我解释他觉得美国宇航局正在做的东西自己完全可以做，而且更便宜。我点点头说'我希望你是对的’。好吧，他证明了自己。”
然而，桑德伯格指出，如果人类确实要着手建设一个能够拯救其长期未来的银河文明的话，那就不必要按照 21 世纪初一两位亿万富翁的奇思妙想和愿望去建设。他说：“如果我们不希望太空被少数有着特殊愿景的人所设定的话，那么我们其他人也应该表达我们自己的愿望。”
从长远来看，扩张到太空有望成为一个全人类的项目
那些批评亿万富翁一代的人担心，他们的愿景没有考虑到许多当今存在的问题，比方说社会正义和不平等。但是，我们也许有机会把其中的一些问题整合到太空探索计划之中。比方说，语言学家 Sheri Wells-Jensen 长期以来一直主张把残疾宇航员纳入太空计划。今年，欧洲航天局显然采纳了她的建议，发出了要招聘“宇航员”的呼吁。
虽然很多人可能会希望在短期内把精力集中在气候变化等其他问题上，但得到他们努力帮助的后代很可能会决定在更远的未来重新启动太空项目。毕竟，太空探索者和环保主义者的优先事项并不总是不一致。地球作为“暗淡蓝点”的图片有助于展现我们这个星球哪些东西值得我们保护，桑德伯格指出，如果没有卫星的话，我们对气候变化的科学理解就会弱很多。
从长远来看，向太空扩张可能是一个全人类的项目，而不是由硅谷少数人决定的项目。最终，银河文明很可能就出现在我们的未来。也许贝索斯关于奥尼尔圆柱体的梦想会成为现实。也许它可以帮助拯救我们的物种。但不管我们走到哪里，未来都将由拥有自己的优先事项和愿望的银河公民去塑造——他们在 21 世纪最富有的人离开之后仍然会长存。
译者：bo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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