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里的“悠崽”

“悠崽”是一条狗,是在果园陪伴我们7年之久的忠实朋友。

取名“悠崽”实在没什么含义,只不过叫着顺口罢了。

2009年春节前夕,为看果园,弟弟从邻村为我们抱来一只刚满月的小狗——悠崽。小狗胖嘟嘟的,身上清一色黝黑闪亮的毛发,似披着黑绒缎;四条腿粗粗的,像四根柱子;耳朵直棱棱竖着,眼睛滴溜溜乱转,肥肥的尾巴卷成圈儿摇晃着,眼睛正上方有两撮棕色绒毛,像多了两只眼睛。它是由父系黑贝和母本为良种大个子笨狗的杂交种。

果园里的一切似乎都能和这条狗扯上关系。

悠崽很可爱,果园的简易房就是我们共同的家,老伴儿睡在床上,悠崽睡在床下。人畜一室,最忌讳的是小狗的屎尿卫生。可悠崽却过于通人性,拉屎撒尿总要跑到很远的地里去。

平时只脆生生的叫着,却不下口。闲着没事就亲昵地在主人脚上蹭来蹭去。虽吃些残羹剩饭,仍屁颠屁颠地跟在老伴儿身后,形影不离,空旷的原野不时回响着主人对狗的吆喝声。6月份就有成熟的果儿了,我们盼悠崽快快长大。

悠崽长到5个月大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它不吃不喝,吱吱叫着,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它跑了。悠崽这是第一次离开我们的视线,我很担心,怕跑丢了。所幸晚上它回来了,懒洋洋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连三天每日早出晚归,倒也无碍,直到它的肚子越来越大我们才明白,它怀孕了。

“真是个多情种,这屁大点儿就想做妈妈,狗娘养的,也不害臊。这么小怀上狗,还咋长个儿呀!”我点着它的脑门数落着。

我知道果树挂果早便不会再长,狗也一样。看来立即让悠崽看果园是指望不上了。自此,我不太喜欢它了,见了它非打即骂。我们之间开始生疏起来,即使残羹剩饭也懒得让它吃了。

这年8月,也许害怕主人嫌弃,也许它太饿了,也许是它肚里的小宝宝急需营养,悠崽开始野外捕食了。

多年来,松鼠是我家果园的常客,每到成熟季节,便率先忙碌起来。往窝里搬运栗子、枣、核桃等,既是晾晒在房顶上的核桃也要偷着往窝里搬,准备过冬的粮食,好多早熟的果儿几乎年年被这些小东西搬运的颗粒无收。

我们也曾采取好多措施,终究无济于事。谁知悠崽第一次野外捕食选准的对象竟是松鼠,它是松鼠的天敌。

悠崽捕捉松鼠很有意思。开始它身体还算敏捷,只要看到松鼠就不会让其跑掉。渐渐它的肚子越来越大,肚皮挨着地,摇摇晃晃连走路都有些费劲了,它就等松鼠上树搬果子时在树底下等,松鼠刚下树,一逮一个准,或者悄悄趴在松鼠窝边。

有时它捕得多吃不完就偷偷埋在土里。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不到两年光景,松鼠在我家果园绝了根儿。亲眼目睹悠崽捕捉松鼠的高超技艺,真的佩服至极。我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些喜欢它了。

2010年10月31日,一个难忘的日子。

我在果园喂了几百只鸡,果园离家5里地,地里没果时我们每天回家住,只有悠崽在果园看鸡。这天早起,打开屋门,我惊呆了,还未到冬天咋就下大雪了呢?漫天遍野白雪皑皑,足有6寸多厚。偌大的雪片仍在飘零,我和老伴儿穿上长腰胶鞋一步一挨向果园走去,去看我的鸡。

到了果园的鸡场,天哪,可了不得了,就在小拖的拖斗下传出一片吱吱嗯嗯的叫声,悠崽下小狗了,我数了数整10只。和他们的妈妈一样,清一色的黑绒缎,清一色直棱棱竖着小耳朵,清一色的四只眼。老伴儿也很惊奇,“你可真会选时候,这么冷的天,生这么多孩子咋活呀,”老伴儿一边担心一边找些柴草将四面透风的拖斗围起来。

事也凑巧,这时正好来了一位朋友要买鸡,看到我们的小狗,随口说道:“快扔些吧,留一半能活就不错了,都养着一个也活不成。”想想也是,话说身边正好有一口沼气池,6寸塑料管从地面通往4米深的沼气池底。我一边给朋友说着话,一边往沼气池“扑腾扑腾”扔着小狗,像扔垃圾一样随意。

悠崽眼瞪得老圆,直勾勾看着我,是恐惧?是哀求?还是怨恨?两行清泪挂在悠崽的脸上。我毫不在意,就那么从悠崽怀里将它5个正在吃奶的孩子活活扔掉了。

至今我仍记得悠崽那双哀怨的眼神。真是罪过,那可是5条小生命啊!我当时怎么那么狠心呢?其实,悠崽管理孩子的能力大着呢。它每隔3小时左右喂一次奶,其他时间让小狗们自己待着,它却觅食去了。

它独自管着5个孩子,个个肥肥胖胖,毛发黝黑发亮,若不扔掉那5只小狗,都完全可以养活的,我懊悔不已。

“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狗终归是狗,无论主人怎么待它,它都会毫不动摇地忠实于主子。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悠崽看果园和看鸡的情景。

每年5月,果园就有了成熟的果儿。从杏、桃、李子、枣、核桃、苹果等,哩哩啦啦接上了茬儿,直到10月上旬所有果子才能采收完。悠崽要看果,差不多要在地里住半年之久,一块石棉瓦往树上一靠就是它的家。无论淫雨霏霏,还是秋风凄凄,只要树上还有果,悠崽一刻都不会离开果园。特别是夜里,要防着野猪糟蹋果子。

7年里,我的果园未采取任何防护措施,也从未丢过果儿,全凭悠崽看着。悠崽的叫声很特别,若是有气无力颤着嗓子叫,那是饿了;如:“汪——汪——汪”单字嘣着,且时不时地叫一声,那是孤独和无聊的信号;若扯着嗓子一声赶一声地叫,那准是有人路过或者下地摘果子了。

果子本是给人吃的,路过口渴摘几个我们并不介意,有时看到乡亲路过,也会随手摘给大家吃。只是有悠崽看着果园,便省了我们好多事。

说到看鸡,悠崽在我们家堪称功臣。为让几个孙子女吃上笨鸡蛋,我在果园喂了几十只鸡。看鸡场它赛过牧羊犬,一群群笨鸡是它终生的伙伴,没有哪条狗敢去祸害鸡,猫和黄鼠狼更不敢靠近。

一次一条野狗刚到鸡场,就被悠崽活活咬死了。家乡秋天的庄稼常被野猪糟蹋许多,可我们的果园野猪却不曾到过;一年到头我们很少喂它,到了冬天,我们都回邢台住,一个星期才回一趟家,悠崽帮我们看着果园的家,看着鸡,吃东西就靠山上的野兔或者深沟养鸡场扔的死鸡。

它吃兔子、逮松鼠,吃死鸡,活着的鸡却一个也不吃。都说“狗耳朵灵”,一点不假,500米之内悠悠可辨出主人的脚步声,1000米之内它可辨出主人的汽车声。因为从沟口到悠崽的栖息地足有500米,每次我们进果园若是步行悠崽会接我们到一半处,如开汽车,我们到了沟口,它早等在那儿了。

2017年冬天,悠崽死了,我们不知它怎么死的,听人说死时口吐白沫,我怀疑是悠崽在山上吃了别人用药药死的野兔。我们很痛惜,每每想起心里总有种难以割舍的感觉。

悠崽跟我们7年,却没有离开过果园,它属于大自然。方圆几百亩深沟的一草一木遍布它的足迹;形状各异的鸟儿是与它和睦相处的朋友,它又是部分野生动物的天敌。悠崽的参与,使这道沟里的果园,几家养鸡场、养猪场安然无恙。伴着风、霜、雪、雨,它与天地相拥,最后仍是天地收留了它。

狗与大自然和谐的融合,对人类的忠诚,友善,执着及那种强烈的责任心,让我想到了天、地、人、和的生态平衡;想到现代人为何不能与大自然和睦相处的悲哀;想到那些为谋私利,道德沦丧,滥用生长素、农药祸害消费者的恶劣行径;想到人与人之间的薄情、寡义。我不由为之嗟叹:一条狗尚能如此,何况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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