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随笔)
上个月18号,义弟打电话给我:父亲的坟墓20号迁到别处。
那时我刚从乡下回到珠海,有些事务纠身,无法回来,在电话里跟义弟解释。义弟说,下次回来再去看看。
义父去世距今刚好十年。义父义母在世时,他们是最疼我的,待我有如亲生。
义母弥留之际,交代义父,属于她的财产,要算上我一份。义父一辈子都疼爱义母,对她的话总是恭敬听从。
办完义母的后事,义父拿出义母遗下的钱物,平均分给义兄姐弟们和我,除了这些,每个人还分得一个金戒指。
义母生前有个外号叫“恶婆”,其实义母是很讲道理的人。她老人家爱抱打不平,看到有些做非理的事,她总看不惯,挺身而出,据理同别人辩论。一些理亏的人,往往被义母驳斥得哑口无言。他们背后给义母起了“恶婆”的外号。
义父不善言辞,是一个老实人。在菜市场卖蔬菜,那些买菜的家庭主妇,买菜时欺负他老实。秤好蔬菜临走时,总不忘再抓一把菜塞进菜篮。
义父会做纸鹞,他每年端午节前都会做一个叫“鳌鱼”的巨型纸鹞。晚上他收档口回来,叫上我和义弟到田地里放纸鹞。义父曾经多次要教我和义弟做纸鹞,当时我们俩个都没学。
一转眼,他们都成佛成仙,每每记起他们对自己的种种好,都暗自垂泪。
前年端午节回乡下过节,节后在朋友家吃饭,期间聊到纸鹞,朋友的父亲对我说:“你义父的纸鹞做得最精致,有学到他的手艺没有?我年轻时,龙船节到了,经常与他一起放他做的纸鹞。”
当得知我没有学到时,他叹着气摇着头惋惜:“可惜了那一手手艺了。”
说真的,义父以前年年都做纸鹞,可能是见得多了,总感觉平常。再说,纸鹞在乡下,一到端午节,通街有得卖,何必做得那么辛苦呢!
昨日下午回到小城,好友保全带我和雨霖到他朋友家吃饭。保全朋友家在马嘶村,是做婚纱庆典等生意的,叫兴哥,很年轻,大约四十岁左右。
兴哥家门口是一个庭院,种着龙眼树和两棵大树。保全跟门口坐着的一个老太太打招呼,他告诉我,是兴哥的奶奶,今年一百岁。
门口那两棵不知名的树,有些树叶枯了,有些还是翠郁。我问保全和雨霖:“这是什么树?”雨霖答道,黄花梨。我有些奇怪,黄花梨可是珍贵树木,平常人家种黄花梨做什么呢!
黄花梨树树下堆着一些短木头,大约有七八厘米长,木头筒径有三十厘米左右。我问保全,这些木头是做什么用的?保全说,是樟木,刻木像的。他说完指着厨房窗旁的一尊半成品木像告诉我:“这些就是兴哥刻的木像,他父亲刻木像在我们这里,可是出了名的能工巧匠。”
我这时才留意到窗口旁边的那尊木像,刻的是关公的半成品,木像的站姿和袍甲已经成型,细细一看,仿佛看到关公威武雄壮的气势流溢出来。保全说,屋里还有很多刻成的木像,很多庙宇都过来订刻。
兴哥领我们进屋里欣赏上了色彩的木像,大多是神像。每一尊神像,都刻得栩栩如生。
从屋里出来,迎面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矮敦壮实,保全叫他大哥,并介绍给我:这是兴哥父亲。
回去路上,雨霖说,兴哥父亲的手艺,兴哥是传承到了。
晚饭后,和保全去旧南山庐喝茶,永忠指着泡在茶几小瓷盆的茶壶说,一个茶壶好不好,聚不聚人气,真的有讲究。
我知道,那是阿凯做的手工壶,单凤朝阳。永忠捞起茶壶说:“今晚开壶,你们就来了。新南山庐还有一盒月饼,福梅刚才让我去拿来给大家品尝,我没去取。”
到小园帮永忠抬一盆景进屋,永忠说,这树刚裁剪过,出了新蕊。玩盆景的乐趣就在这里,当室外的树木一片萧然时,室内却保持着春色盎然。
永忠用新壶冲了一道茶给我和保全喝,刚喝一杯茶,海哥和志勇,还有他们的一个朋友上来旧南山庐。
坐下来喝茶聊天,过不久,保全的电话响,雨霖来到楼下。保全下楼开门。
素芹带他儿子来,小家伙把他的糖分给大家。开心果福梅说,大家发财了,这小家伙平时很小气的。素芹帮我们拍了照片。
永忠跟我们分享了他这次外出旅途的精彩,讲述了大家在武当山看到下雪的各种神情和表现。
也不知道谁提到月饼,永忠聊到他的《闲话月饼》那篇文章,其中写到小城北街一间老饼店的月饼,他喜欢吃那个店的月饼,每次经过,都会买两封。那个做饼的老师父去世了,近来就没有尝过那种味的月饼了。他写的文章在滨海作协公众号发表,有个朋友在文章后留言:当是只道是寻常。
永忠告诉我们,留言的是他朋友,就是月饼店老师父的儿子。很奇怪,他没读过什么书,却说出这句话来。
回到静心斋,想起“当是只道是寻常”这句留言,好像在哪里读过,百度了一下,原来是清代纳兰性德的《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以前读过,全词是: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2020年12月1日夜,记于小城静心斋
图片来自永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