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西天路上的那点韵事——第八章：一个精心的布局和一只可怜的兔子 / 开普饭

唐僧师徒一路向西，终于到达了天竺国，在这里，他们遇到了西天路上的最后一个妖怪——天竺国假公主玉兔精。

话说师徒四人路过布金禅寺，借宿一晚。唐僧和寺里百岁老僧聊天的时候，听到哭声，才知道有一美貌女子一年前来到这里，自称是天竺国公主。长老和徒弟们来到天竺国都城，被假公主的绣球打中，招为驸马。孙悟空认出是这公主假的，大打出手，最终太阴星君下凡，收到玉兔精。

乍一看，剧情老套，毫无新意。我在看这个故事的时候，看了很多次，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没法解释，层层抽丝剥茧之后，终于理出了一条思路。且听我慢慢道来。基于原著的一家之言，未必准确，但图一乐。

谁是卧底？

在整部西游记里，除了乌巢禅师在有限的范围内预测了取经过程之外，好像没有什么神仙可以预知未来，即便如来观音也没这本事。能看到千里之外正在发生的事，就已经是大能了。从原著玉兔精表现出的战斗力来看，她本事平平，应该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技能。

但是原著说的很明白，玉兔精是“知得唐僧今年今月今日今时到此”，“欲招唐僧为偶，采取元阳真气，以成太乙上仙”。由此我们可以知道，玉兔精是通过某种方式得知的唐僧要在此时此刻到来，所以她可以做好准备，在彩楼上等着唐僧出现，然后绣球精确投放，一击命中。

那么，是谁把唐僧的行踪告诉了玉兔精？这个“卧底”究竟是谁？基于负责的态度，孙悟空也是个嫌疑人，因为当唐僧提出要避嫌不去彩楼的时候，是猴哥坚持要师父去，理由是看热闹和辨真假。但是后文可以看出，孙悟空并不认识玉兔精，而且多次下狠手，也可为猴哥洗脱了嫌疑。所以，是有另外一个既了解取经团队行踪，又熟悉师徒四人性格的卧底，基于玉兔精明显的天庭背景，与天庭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猪八戒和沙和尚，都是怀疑对象，更值得怀疑的，是那几个暗中保护和监视唐僧的天庭保护神，尤其是那位寸步不离左右的金头揭谛。

天庭特派员

到底是谁通风报信的，这个没法查，我们只要知道天竺国发生的事，就是天庭系神仙的布局就可以了。西天取经，佛教东扩，看似是三界统一行动，实际却因为牵扯太多利益，背后暗潮涌动，这次就是有组织的破坏行动，而兔子精就是天庭特派员。

太阴星君说兔子精下凡是有渊源的，因为十八年前广寒宫素娥仙子打了玉兔一掌，然后下界投胎做了天竺国公主，玉兔为了报一掌之仇，把公主丢在荒野，自己变成公主模样在此。

按照太阴的说法，这玉兔精出现在天竺国，完全是天庭神仙内讧，与取经团队发生摩擦，只是一个意外。这兔子就是私自下凡，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个人行为，与其他人无关。但事实绝非这么简单，前文我们已经说了，玉兔在天竺国，是有接头人跟她联系的，告诉她唐僧的行动计划。

大概是公主千金之躯，随身带个小短棍不大雅观，所以玉兔精把武器，那根捣药杵藏在御花园的土地庙里。土地和山神就是天庭设在人间的基层公务员，土地庙属于天庭正规办公室，可见天庭的基层干部都在配合玉兔精。换个角度，如果玉兔精是私自下凡的逃犯，她绝对不敢把凶器藏在派出所。

玉兔精打不过孙悟空就逃跑，她首选的逃跑路线居然是上天，一路跑到西天门。她绝对不是去投案自首的，而是关键时刻，兔子精想寻求组织保护。只是那四个看门的保安不让她进去，可能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得到接应兔子精的指示，也可能是他们知道内幕，无奈猴子追太紧，为避免露馅，只好把可怜的小玉兔拒之门外。

玉兔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但猴哥却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愈发狠性，下毒手，恨不得一棒打杀”。在生死关头，幸亏太阴星君及时出现，救下了小玉兔。老太阴是在小兔子实在打不过猴王，命悬一线的时候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却正好证明玉兔精的行动，是有人背后策划的。太阴星君一直在附近观望，作为这次行动的重要成员，他才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宠物丢命呢。

这个兔子不一般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是可以识别气场的，“好人头上祥云照顶，恶人头上黑气冲天”，兔子精是头顶上微露出一点妖氛，却也不十分凶恶，也就是说这兔子精不算好人，却也坏不到哪里去。

通过玉兔精的自述诗我们又可以知道，她是混沌初开时就已经得道了，手中的捣药杵也是上古神兵，比猴哥的金箍棒更厉害。但在实战中，我们又发现玉兔精的道行并不高，除了寿命长，从鸿蒙活到现在，本事却不见长，捣药杵在她手里也不能发挥出威力。

孙悟空追玉兔精来到毛颖山，问山神土地，得到的回答是“山中只有三处兔穴。亘古至今没甚妖精，乃五环之福地也”。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这毛颖山应该就是玉兔精的老窝，而这玉兔精，本就不是什么妖怪，而是神仙。神仙和妖怪是没有本质区别的， “三界之间，凡有九窍者，可以成仙”，神仙和妖怪的区别只在于有没有编制，是否被天庭认可，比如孙悟空在花果山当野猴王的时候就是妖猴，上天当弼马温就是神仙了。这兔子精以前是神仙，现在还是神仙。

打架为什么要脱光衣服？

“妖精见事不谐，挣脱了手，解剥了衣裳”。原著读到这里，我是真的看不懂了，为什么打架要脱衣服？有人说公主的衣服打架不方便，不能施展拳脚，但原著说的很明白的，她不是脱了外套，而是脱光了衣服。妃子宫女们说：“这是公主穿的，戴的，今都丢下，精着身子，与那和尚在天上争打，必定是个妖邪。”

精着身子，就是光着身子，我没法脑补出一只猴子和一个光着身子的美女打斗的画面，但我知道我更该思考的问题是：到底为什么，玉兔精要脱衣服！西游记里出现的大多数女妖怪，都是很要脸的，七个蜘蛛精因为被猴哥偷走衣服而不好意思上岸，蝎子精因为被猴哥偷看容貌而生气，为什么这玉兔精要主动脱衣服？

我看到网上有一个比较通行的解释，说这兔子是公的，所以才会脱衣服打架，还找了北宋陈师道《后山谈丛》中说的“世兔皆雌，惟月兔雄尔，故望月而孕”，以此作为依据。我坚决不认同这个观点，这句话本身就是错误的，用一个谬论作为论据，得出的结论也是荒谬的。即使这真的是公兔子，也不用脱衣服来打架，整部西游记里，不管男女，就没有一个是脱了衣服再上场战斗的。

我们普遍都认为，是玉兔精把公主吹走后，自己变成了公主模样来冒充。我们先来看下西游记中的变化之术，孙悟空的地煞七十二变，是西游记变化术中的上品，变化的时候，都是捻着诀，念动咒语。变化后的战斗力呢？再看原文猴哥的话：“下海行江，我须要捻着避水诀，或者变化什么鱼蟹之形才去得。若是那般捻诀，却轮不得铁棒，使不得神通，打不得妖怪。”也就是说，变成一条鱼就有了鱼的生存技能，但也只有鱼的战斗力，变成了别的模样，战斗力都是远不如本体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孙悟空变成小钻风混进狮驼岭的时候，被魔王一招擒拿。

现在问题就来了，如果真的是玉兔精变成了公主模样，开始打斗后，为什么不变回来？在举国上下都认定了这是妖邪之后，伪装已经毫无意义，但玉兔精却是从头至尾用公主之身在和猴哥打。所以我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就是公主的样貌，本就是玉兔精得道修成人形后的样子。

她之所以脱光衣服，就是急于让孙悟空看清楚，这就是她的本来面目，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山野妖邪变化的，她想以此警示孙悟空不要乱来。只是没想到，这猴子根本不在乎她究竟是谁，举棒就要打杀，而且是下狠手。同时因为这个出格的举动，反而让国人更坚信她就是妖怪。

为什么玉兔精长得和公主一模一样？这个问题更正确的问法是，为什么公主和玉兔精长得一模一样。玉兔精修成人形在先，素娥投胎做公主在后，这公主就是按照玉兔精的样子设计的。前文我们就说了，整个天竺国事件就是天庭神仙们精心布置的一个局，派一个素娥投胎下凡，长成玉兔精的模样，甚至音容笑貌都是一样的，这样作为高级特工的玉兔，就可以随时换掉公主，并且完全不露马脚。

一厢情愿的宿缘

玉兔精说和唐僧有宿缘，“与君共乐无他意，欲配唐僧了宿缘“。不管是从原著本回合，还是整部西游记，都找不到任何跟这”宿缘“有关的蛛丝马迹。虽然不能因为原著没说就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我认为，更大的可能性是有人故意给玉兔精传递了这所谓的宿缘信息。

玉兔精虽有亿万年的寿元，修为却始终不能突破，于是就有人暗示她或者指示她：去把唐僧睡了。天上地下都知道，拿到唐僧的元阳，就可以修成太乙金仙。为了让玉兔好好去完成这个任务，还有人告诉她，你和唐僧本来就有宿缘，是上天的安排。

从原著来看，玉兔精对这宿缘是深信不疑的，她要跟孙悟空拼命之前说：“我认得你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弼马温，理当让你。但只是破人亲事，如杀父母之仇，故此情理不甘，要打你欺天罔上的弼马温！“玉兔精说猴哥是”破人亲事“”欺天罔上“，欺天罔上就是违背了上天的安排，如果猴哥只是单纯破坏了亲事，就谈不上欺天罔上了。

但是，不管是真宿缘还是假宿缘，这不重要，因为这就是玉兔精单方面认可的宿缘，唐僧并不认可。

唐僧有了高僧样

我们西天韵事系列，已经讲了七个故事了，在这七个故事中，唐僧作为一名高僧，他的表现是不合格的，他胆小，好色、又虚伪，但是当这最后一位美女妖精出现的时候，圣僧终于有了点圣僧的样子。

孙悟空想让唐僧去看看抛绣球的彩楼，唐僧不想去，说要避嫌。

唐僧见到国王，直接说明来意，恳请“万望赦贫僧死罪，倒换关文，打发早赴灵山，见佛求经，回我国土”。

公主执意要嫁给唐僧，国王命人选良辰吉日，唐僧继续拒绝说“放赦，放赦”。

在西游记里，当唐僧面对美女的时候，多数时候都是坐立不安、装傻充愣的，唯独这最后一次，唐长老态度非常坚决，就是不同意，除了国王用斩首威胁唐僧时，唐长老一直在拒绝。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对比，在面对蝎子精和老鼠精的色诱时，变成小虫偷看的孙悟空都觉得师父要把持不住。在天竺国皇宫，面对众多美女，同样变成小虫的孙悟空是暗自夸赞师父：“好和尚，好和尚！身居锦绣心无爱，足步琼瑶意不迷。”

唐僧的变化，我觉得有以下三个原因。

第一，唐僧自身的成长。西天取经是一个修行的过程，从长安出发取经已经十多年了，唐长老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圣僧，而相对应的，他作为普通人的一面正在逐渐淡化。

第二，取经大业接近完成。用唐僧自己的话说，就是“我们十节儿已上了九节七八分了”，人们在面对困难和看不到希望时容易放弃，现在临近终点，自然不会轻言放弃了。

第三，唐僧已经度过了情关。在上一个故事里我们讲到过，是老鼠精让长老释怀了心魔，挣脱了枷锁，度过了情劫。

嫦娥有很多个

86版央视西游记里有一个大美女嫦娥，就是被天蓬元帅调戏那位，后来到天竺国收玉兔精也是她。在传统中国神话中，嫦娥也是特定的一位，就是后羿的妻子。但是在西游记原著里，嫦娥是一个群体名字，广寒宫的宫女都叫嫦娥，广寒宫的主人也不是嫦娥，而是太阴星君，众位嫦娥包括小玉兔，都是太阴星君的手下。

太阴星君去见天竺国国王的时候，“这宝幢下乃月宫太阴星君，两边的仙妹是月里嫦娥”；太阴星君走的时候，“那太阴君令转仙幢，与众嫦娥收回玉兔，径上月宫而去”。这里我们都可以看出，嫦娥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至于猪八戒调戏的嫦娥是哪一位，有可能是霓裳仙子，原著中这一回，八戒是跳上云端，把霓裳仙子抱住道：“姐姐，我与你是旧相识，我和你耍子儿去也。”看来猪八戒还是个老流氓，旧相识则很可能就是当年被调戏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