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同样是汉室宗亲，刘秀能中兴汉室，刘备却做不到？

原创 敖让 资治通鉴读史悟道 2020-09-14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顺皇帝 永建六年 公元131年

护羌校尉韩皓转湟中屯田置两河间，以逼群羌。皓坐事征，以张掖太守马续代为校尉。

两河间羌以屯田近之，恐必见图，乃解仇诅盟，各自儆备；续上移屯田还湟中，羌意乃安。

【译文】护羌校尉韩皓将湟水河中段的军屯转移到湟河与黄河之间，以挤压羌人的战略纵深和生存空间。后韩皓因事获罪被征回朝，朝廷以张掖太守马续接任护羌校尉。

两河地区的羌人以军屯逼近驻地，恐终有一日被偷袭，于是各部落搁置仇恨起誓结盟，各自加强对汉朝戒备；马续上奏将军屯撤回湟中地区，羌人这才安心。

【解析】我看韩皓的失败，是必然的，他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扬汤止沸。

羌乱的本质是什么？

东汉体弱多病罢了,腹心不协调，手足臃肿，因而羌乱屡次逼近长安而不能制。韩皓错在以积贫积弱的朝廷，试图去解决国家边境问题。

而事实上，东汉已经积重难返了，没有一场自下而上的暴力革命，不足以打破旧的利益格局，重建新世界。

韩皓如此做法，就好比拖着病弱之体，去割身上的恶性肿瘤，然体弱多病，这样的肿瘤是割不完的。

因中央政府的控制力太弱，就算割了一个，用不了多久又会长出另一个，如此这般反复收割，岂不劳民伤财，自寻速死？

说回韩皓本身。

历朝历代，处于韩皓这个历史阶段的人，都是非常痛苦的。一方面旧势力还很强，短时间内没有重新洗牌的可能；

另一方面旧势力已经多次迭代，早已没了创业者的聪明才智。他们是继承者，他们统治惯了国家，早已麻木不仁，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抑或即使懂得，但受大环境的影响，认为单凭一己之力，无法改变什么。自己作为清醒的权贵之一，不随波逐流反而要吃眼前亏，因而改变不了时代就加入时代，随之沉浮。

这种时代，就如同黎明前的黑暗，个人的命运，基本上就是听天由命的状态，只能靠等，等所有的矛盾爆发出来，等既得利益者被爆发出来的矛盾削弱，才有重新洗牌的机会。

韩皓表面上是因他事获罪被免，但我看所谓他事，只是个名目罢了。真正让他获罪的，恰恰是他试图去压迫羌人的生存空间，只是对付外敌这种事，不方便当做有罪的名目而已。

像韩皓这种，真正想做事的人反而被边缘化甚至被迫害，这东汉朝廷的腐朽和无能，已经非常严重了，丝毫没有欣欣向荣的锐气，只是等死而已。

这就是为什么刘秀能重整汉室建立东汉，而刘备却只能三分天下，在白帝城抱憾而死的原因

大汉的金字招牌，被东汉这些地主阶级、权贵阶级玩脏了，玩臭了。刘备的号召力已经远不如刘秀了。

刘秀时，前汉骤然被篡，期间民生尚可，而王莽篡汉后，民、官、兵不聊生，反不如前世。

再加上前汉历代先王创下的丰功伟绩，因而天下对刘氏仍然寄予厚望，希望刘姓宗室可以重振前汉荣光。

这就好比苹果特斯拉，连续多年大幅盈利，突然大跌，股民不以为意，认为涨回来是迟早的事，因而愿意抄底。

然而，股民的希望落空了，东汉的建立，过了光武、明帝短暂的反弹后，基本就是山河日下，中央有外戚、宦官轮流专权；地方上豪族勋贵如雨后春笋，无法禁止。

之后的东汉，只能是无力的摊在地上，慢慢的失血而亡。

一百多年间，年年亏损，年年失血，年年阴跌，不知道苦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百姓的耐心耗尽了，信任也耗尽了。

因此，老刘家祖传的金字招牌，传到了刘备手上，贬值了，号召力不够了，这是刘备在中原的时候，无法像光武那样有号召力，无法一呼百应，而是被打得抱头鼠窜。

非刘备不强，而是愿意认刘家这块招牌的人不多了，东汉用了一百多年，大而无力，腐朽无能，人心失望，谁还相信？

比如说材料中的韩皓，他的失败，在东汉的体制中，基本就是注定的。

他去压迫羌族的生存空间，就是压迫西北伏波将军马援家族的生存空间。

河北的耿家、西北的马家，之所以百年不败，靠的就是剿羌和灭胡。若羌族被灭，朝廷还要马家干什么？马家又有何正当名义聚集豪杰、雄踞边地？

边境话语权一失，则鸟尽弓藏，马家在朝廷不仅无法立足，反而将被一网打尽。

而马家依据先发优势，建国时就是西北王，一百多年的经营，早已将西北各方大小势力的利益捆绑到了一起了。

韩皓就好比李宗仁，虽然你是护羌校尉，但你不考虑我马家的利益，你就要倒台。虽然你是代总统，但你不考虑我空一格的利益，你这代总统就没法干。

韩皓是想战，李宗仁是想和，然而若不消灭利益集团，却想割身上的肿瘤，岂能成功？

因此：

皓坐事征，以张掖太守马续代为校尉。

羌族和马家，本身就是阴阳的两面，相生相克的关系，羌弱则马弱，羌强则马强，羌灭则马亡。在这种背景下，韩皓主张弱羌，强龙难敌地头蛇，岂能不坐事被征？

两河间羌以屯田近之，恐必见图，乃解仇诅盟，各自儆备；续上移屯田还湟中，羌意乃安。

主战的韩皓在位时，羌人没有乃解仇诅盟，各自儆备；马家的马续一上任，羌人就开始搞结盟，这是为什么？

这不过是搞给朝廷看的罢了，其目的，就是希望朝廷接触两河地区的军屯，此举对于羌人，对于马家，都是有好处的。

若是韩皓主事期间，羌人搞这些，是根本不管用的，人家本来就主战，还管你那么多。

而马续不一样，马续由于其特殊的家族利益，屁股决定脑袋，他更希望羌族大而可控，所以韩皓不敢的事，恰恰就是他想干的。

羌乱是西北勋贵存在的基础，西北的马家勋贵利益集团不除，羌乱永远难平，韩皓不可能成功。

河北的鲜卑、乌桓、南匈奴同理，耿家为主的河北勋贵集团不灭，护患永远存在。而中央可以抑制豪强勋贵吗？可以个鬼！

（顺）帝欲立皇后，而贵人有宠者四人，莫知所建（不知道立谁），议欲探筹（想抽签），以神定选。

汉顺帝的贵人是哪四个？窦贵人、伏贵人、梁贵人、耿贵人。

汉献帝时，孝献皇后伏寿的父亲伏完，也就是被曹操族诛的那位，便是材料中汉顺帝的伏贵人的兄弟。

而除了伏贵人以外，窦贵人、梁贵人、耿贵人，全都是皇家和豪族勋贵联姻的纽带。顺帝哪个都不想得罪，因此立皇后这种事，便只好说抽签了。

可见此时的皇权之弱，已是唯唯诺诺，危如累卵。

此时的皇权，基本靠结盟地方外戚力量来支撑，而无论是窦家、梁家、耿家，性质和马家一样的，都是地方豪强勋贵，只是强弱程度不同而已。

此时最强的是马家和耿家，顺帝刘保是清河王刘庆孙子，刘庆是章帝朝废太子，刘庆为汉章帝宋贵人所生，外家微弱。

宋贵人一系，清河王、汉安帝都分别认耿家贵人为嫡母，而耿家和马家本就是一丘之貉。

马家在西北称霸，耿家在河北称霸，双方除了在中央争权，在地方上并无利益瓜葛。

若羌乱平，则马家弱，朝廷得以并力北境。若北边的胡患可平，则耿家的时期便来了，会如同马家一样失去了存在的合理性。

这样的利益关系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耿家岂能不帮马家？

而像窦家、梁家这样的外戚，以及地方上其他的宗族豪强，若羌乱胡患被平，则外患已去，外患已去则皇权着手解决内忧。

什么是内忧？内忧就是这些地方豪强大族了；若皇权回归则必然加强中央集权；中央集权必然摧抑豪强。

当社会结构不在产生增量，在存量资源的竞争中，国与国的关系，国与民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能量守恒式的竞争。

你多占的就是我失去的，一旦皇帝有能力中央集权，则利益受损最严重的一定是权贵富豪，比如说汉武帝时期，三辅地区那么多陵县，都是这么来的。

所以说，在东汉这样的政局下，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和国家长远利益是背道而驰的，平羌乱、胡乱不利于他们，因此他们必定加以阻挠，以巩固权力。

羌乱的问题，只不过是手足问题，归根结底是内脏病变引发的，而像韩皓这样的有志之士，在腹心之顽疾不除的情况下，试图强行割长在手脚上的肿瘤，岂能不是水月镜花一场空？

一百年太久，老刘家的招牌，在东汉的一百多年中，已经被这些既得利益者像这般不顾国家利益和百姓疾苦，只顾壮大私人力量，朝廷的招牌已经搞脏搞臭了。

到了刘备时，出身微寒，无政治资本，便搞了个皇叔名头，勉强将老刘家的招牌从粪坑里捞出来擦干洗净，继续使用。

然而连续阴跌一百多年的股票，已经毫无人气了，没几个人敢抄底，疗效已经大不如前。这就是刘秀和刘备在客观历史进程中的区别。

刘备手上的牌子在这一百多年中被这些蛆虫，如材料中这样搞臭了，百姓吃尽了汉朝的苦，大多早已失望透顶了，爱累了，不爱了，自然期待新的政权能够带来改变。

总之，老刘家祖传的招牌，传到刘备手上，已经不太管用了，汉朝气数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