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箱:由日常药品柜到文房妆奁家具的华丽转身

晚明名士张自烈著《正字通》曰:「凡可藏物有底盖者,皆曰箱。」明式家具中箱具种类繁多,有不少奇巧可爱的小型箱具,诸如衣箱、药箱、冰箱、轿箱、官皮箱、书箱等等,样式各异,精彩纷呈。

今天我们说说其中的药箱。

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研究》中对药箱有所涉笔,不过着墨不多,先生言及:

“明式家具中有一种箱具大于官皮箱,无顶盖及平屉,无处可支架铜镜,抽屉则较多。正面两开门或插门,适宜分屉贮放多种物品。据《鲁班经匠家镜》名为药箱。”

言简意赅地阐述了药箱的特点。

清 紫檀药箱

药箱,实际是因为其抽屉众多,类似药店所用的橱柜,其实功用不竟然都是盛放药材,而是多用来放置文房诸器、书册、珍玩,无一不可,偶尔也放置一些极为珍贵的药材、丹药,是古代文人日用的之中收纳箱。

清早期 黄花梨药箱

明末清初文士李渔(1611-1680年)著《闲情偶寄》,康熙十年(1671年)初刊,论及抽屉之功用,名此类多屉柜曰「百眼橱」。

“譬如生药铺中,有所谓'百眼橱’者。此非取法于物,乃朝廷设官之遗制,所谓五府六部群僚百执事,各有所居之地与所掌之薄书钱谷是也。医者若无此橱,药石之名盈千累百,用一物寻一物,则卢医、扁鹊无暇疗病,止能为刻舟求剑之人矣。此橱不但宜于医者,凡大家富室,皆当则而效之,至学士文人,更宜取法。能以一层分作数层,一格画为数格,是省取物之劳,以备作文著书之用。”

百眼橱即为生药铺中所用的大型药柜。

故宫博物院有一款镇院之宝——明万历 黑漆描金龙纹药柜,这件黑漆描金双龙纹药柜十分珍贵,它是故宫院藏唯一一件完整的明代药柜,且其制作形式合理,现在仍可以推广使用。

明万历 黑漆描金龙纹药柜

这件药柜为四面平式,对开柜门,柜门下接三个明抽屉。柜内为抽屉架,中心为八方转动式抽屉,上下安架,每面十个。两侧又各有一列十个抽屉,每个抽屉内分三格……那么问题来了,大家算算药柜内可同时盛放多少种药品?

明万历 黑漆描金龙纹药柜

屉面上有涂金名签,标明中药名称。药柜通体黑漆描金,外部以龙纹装饰为主,柜门内侧则描绘花卉图案。药柜背面有泥金填刻楷书“大明万历年造”六字款。

明万历 黑漆描金龙纹药柜

李渔对百眼橱推崇备至,他认为这种家具无论大家富室还是学士文人,兼可适用。李渔的这一观点,将药橱(药箱)的使用拓展到了文房领域。

小型药箱,设计原理与大型药柜相通,它多层多格,且方便携带,对文人而言是收纳文房器物的“神器”。因此,药箱也具备函匣的功能,即文具箱。

清早期 黄花梨提梁文具箱

这种文具箱多名为"药箱",其实是一种多种功能的收纳箱,古人或搁置案头收纳物品,或出行绳缚肩挑,方便轻巧,无所不可。

药箱乃不多见,存世诸例多为两种类型,正面插门式对开门式,下面例举几例经典藏品:

插门式/

清早期

黄花梨提梁文具箱

明晚期 黄花梨有提梁七屉药箱

箱体方正端庄,前插门式,设提梁,便于提携。

门框格角攒边装纹理美观的板心,其上饰方形面叶、铃铎形吊牌,边角处皆平镶精致的如意云头纹包角。

内设抽屉四层,共七具,排列灵活,富有变化,可将物品分门别类存放,抽屉脸上镶嵌花瓣形护眼及铃铎形吊牌。整器制作规范,稳重大方,实用性强。

明末清初

黄花梨嵌瘿木药箱

药箱尺寸较大,前插门式,门框以格角榫攒边平镶瘿木独板,并嵌细致的黄杨木条间隔,细节用心,瘿木瑰美璀璨,其余材质为黄花梨,纹理清晰流畅。

框顶装长方形面叶及扣锁,皆铜制,与黄花梨温润的色调形成对比。箱顶安提梁,方便搬移。

门内别有洞天,共设抽屉十九具,大小、宽窄、高低不一,适宜储存多种物品,使用功能多样。抽屉脸的黄花梨纹理十分美观,选材考究,嵌铃铎形吊牌。

中央位置的双开门为佛龛,可陈设药师佛,巧妙新颖,并不多见。

紫檀嵌楠木药箱

此件药箱框架以紫檀木制成,内嵌楠木面板。紫檀木色深沉静穆,木质细腻,楠木木纹团结纠缠,变化莫测。两者结合,相得益彰。

药箱呈长方体,上置罗锅形提梁,方便提携移动。四角包铜,既带有装饰性,也增添了箱体的稳固性。箱体为一片前开门式,门框格角攒边装门板芯,内以阳线起框。

取下门板后,内部上下为两平屉,中部为一大四小五抽屉,格局清晰,可根据需要放置不同的药材。每一屉前均有形状优美的铜吊牌便于抽拉。

整器选材不可谓不讲究,加之古拙的铜配件与浑厚润泽的包浆,观之古朴大方,又不失细节上的精致,装饰收放有度,韵味十足。

黑漆竹篾十屉药箱

此药箱四面贴竹篾,其余髹漆。

令人想到英国维多利亚及阿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所藏的明嘉靖戗金彩漆凤鸟纹长方匣,均为前插门式,虽一为戗金彩漆,一为竹篾和大漆,但都能体现明代箱具的结构和制式。

明嘉靖 戗金彩漆凤鸟纹长方匣

顶部和底座的断纹斑斑驳驳,充满历史气息。药箱边角和立墙皆以铜条加固,四角镶云纹铜包角。前插门式,有锁鼻,可以加锁。药箱两侧安方折形提环,方便移动。

门上竹篾编织着连绵不断的卍字纹,花纹暗雅,颇为耐看,两侧面和后背板亦为相同造法,彰显了明式苏作家具含蓄的装饰风格。

门内中央空敞,可陈设药师佛等小造像。上下各设等长抽屉两具,左右各三个等大的小抽屉,总计十屉,实用性强。抽屉脸上镶嵌四瓣花卉护眼,椭圆形铜片拉环。

对开门式/

明晚期

黄花梨对开门式药箱

德国学者古斯塔夫·艾克在其著作《中国花梨家具图考》中收录了一件精美的黄花梨对开门式药箱,堪称经典之作。

《中国花梨家具图考》图版107,第135页收录的药箱

此件黄花梨双开门佛龛式药箱,是一件十分重要的艾克旧藏家具,著录于《中国花梨家具图考》图版107,第135页。

这件佛龛式药箱,制作精美,设计别致新奇,允为艾克收藏的经典家具之一。

药箱外形两门对开,纹理对称,两边门扇皆有鬼脸点缀,选材考究,非比寻常。打开箱门,内部设计有六层共十四个抽屉,每层排列错落有致,气韵不凡,最上层两边抽屉又另有暗仓,设计考究。

王世襄欣赏也十分钟爱这件药箱,《明式家具研究》写药箱的时候描述了它。

明末清初

黄花梨对开门式五屉药箱

此药箱黄花梨制,对开门,格角攒框镶一木对剖、纹理对称的独板面心,正面嵌长方形面叶,瓶形吊牌。箱子两侧饰弧形把手。

内置大小不同、排列方式灵活的五个抽屉,抽屉脸上安铃铎形拉手。底承锼挖壸门的矮座。

黄花梨对开门式药箱

药箱黄花梨制,箱门攒框装心,特意选取一木对开、花纹对称的心板,若山岚层层。铜饰件厚实而质感温润,矩形合页,菱花形面叶,面叶上有自柜内透出的锁鼻,下状柿蒂形垫片、「凸」字形吊牌,侧山为菊瓣形垫片,勾云式提手。

打开柜门,则见大小抽屉八具,抽屉面黄花梨纹路各异,有若湖面涟漪者,有若鬼脸纹错落者,有若风平浪静者,有若云雾弥散者,各不相同,如八幅图画,甚耐观看。抽屉面皆装柿蒂形垫片,燕尾式吊牌。下承底座,挖为壸门式,四角微有足。

明末清初

黄花梨对开门式大药箱

药箱尺寸较大,选材为黄花梨,纹理华美清晰,对开门式,双门与侧面两板皆为独板。

门上镶长方形面叶、方形合页、镂空吊牌。下承底座,有效保护箱体,其上雕刻瓶形站牙。提梁上方安弧形拉环,制作精美。箱体沿边亦包镶铜片,与黄花梨温润的色调形成对比。

内部设计有十六个抽屉,或三具,或两具,宽窄高矮均不一,适宜储存多种物品。抽屉脸上嵌铃铎形吊牌。抽屉架露明部分一律打洼,做工细致。

而且,几乎每层的空间布置都有变化,中央位置为壸门形佛龛,甚为巧妙新颖,十分少见。

明晚期

黄花梨对开门式药箱

黄花梨药箱,造型素雅洁净,将黄花梨优美的纹路显现无疑。

提盒式,即在方形箱体下设底座,侧山设竖枨、站牙,顶面设提梁,但除结构更加牢固外,无其他大的功用,实际为一种装饰手法,以增平直箱体的层次。

箱门平整,镶嵌双拼黄花梨木板。矩形面叶和合页,与橱修长挺立的造型呼应。铜锁鼻安装在内部横枨上,自边框透出。小方铜垫片,“凸”字形吊牌,保存素气效果。

打开箱门,可见里侧奇巧的结构,以横竖枨界为大大小小的20格,中间一格空敞,装曲线柔美的壸门式券口牙板,多是用来放置佛像或药王像等。

周匝19具抽屉,或高或矮,或长或短,大小变化,甚便贮纳各式器玩。抽屉上亦设白铜垫片、“凸”字形吊牌,因铜鼻凸出,故柜门关闭时其穿带若有与铜鼻抵牾处,挖凹槽以纳,甚是合理。

此药箱造型素雅,内里布满大小抽屉,外示宁静,内则实用,是甚为高级且罕见的文房佳器。

药箱,由日常药品柜到文房妆奁家具的华丽转身。审其物,查其源流,乐而反复,观之可喜。

闲置几上,便为书房徒增清雅氛围,纵不把玩,闲赏也有意趣,枯索生活也因之而明亮通透起来。文人的器物,从来不是实用而已,更多的是要表现形而上的道,那里盛放着文人的清趣。

回望过去的明月清风,流连古时的山河日月,既是追思,也为自省。宁简素,不事奢华,古而洁,简而裁,有达人卷舒之意,君子行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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