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小说】老杨
毒草索魂
今天, 刚到班上,就听同事们说,老杨出事了。说是,市纪委查处一起从国外进口高端医疗设备的巨额回扣案。老杨卷进去了。还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出老杨多次给市里的贪官送礼,医院采购药品时吃回扣也是数额巨大。触犯法律,被抓起来了。
说这事儿时,熟悉老杨的同事都是人心大快,纷纷竖着大拇指赞扬说,“党中央反腐真有力度,清除了这样的隐患,医疗改革才有希望。”
我也挺振奋,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啊,许多年里,都觉得老杨给医生这个神圣的称号抹黑。她的许多事曾让我愤愤不平。
老杨是1951年生人,比我大八岁。上世纪七十年代,他爸是乡支书,她呢,也算得上是那时的“官二代”。老杨小学毕业以后,他老爸安排她当了村里小学老师。村里高中毕业生好几个,不用,用这位魏敏芝似的半文盲,谁也没办法。
1972年有了工农兵上大学,老杨心痒痒的。搂着老爸的脖子,眼里闪着泪花说:“爸呀,我要上大学,我要当城里人。”
他爸挺为难,就说,“你去了,怕念不下来,多丢人啊。”
老杨就说,“爸,求你了。你让我念个中专吧。”
那时候,虽然选送的章程很严,但是在老杨那个乡,老杨他爸实权在握,和上边的人也熟,就能做到从上边直接给自己的女儿要指标,美其名曰:指标落实到人。
老杨他爸给她落实了个财会中专的名额。转眼两年毕业了。老杨回村时,乡里乡亲都来欢迎,对这文化人可是羡慕的不得了。
老杨不那么高兴。因为虽然可以转为乡镇户口,能吃商品粮了。但还是要在本公社范围工作。老杨虽然岁数不小,但是,由于他爸的娇惯,还总是像孩子似的没深没浅的和他爸撒娇,
当然,又是搂着他爸脖子,又是闪着泪眼,说,“爸,我要离开农村,我要上大学。”
他爸眉头紧锁,特别为难的说:“你咋这不知足呢。再说,这上学是国家给青年人的大念想,一公社千百知识青年争几个额。谁敢一个人吃了独食儿,再吃回头食儿啊。这良心上说不过去啊。这事要是捅漏了,你还得回来不说,爸也得受处分,党票都兴许撸了。”
老杨可能觉得自己就是一位极其尊贵的公主,就不出门,也不理他爸,天天在家里愁眉不展的。他爸看着,觉得万般不忍,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为了不让女儿委屈,豁出去了。
他爸就又去上下活动,据说是通过亲戚找了县长,直接交代县招生办办理此事。县招生办的一位漂亮的女主任非常会来事儿,多次从县里给老杨他爸打电话指导运作此事,首先反复强调要严格保密。然后让老杨改了新名,年龄改为1954年生。办了新户口本。就“选送”老杨又上大学了,还是一所名牌医科大学。老杨他爸对村里说,中专又分配老杨去外地了。老杨就从她老家人间蒸发了。
想当年,工农兵上大学不但不交学费,还月月有国家很可观的津贴,吃饭钱以外,还能富余不少。
1982年我毕业分到医院工作后,竟然和老杨一个科室。老杨主动的自我介绍,说咱俩是校友。我打量她,脸上有些细丝横肉,身板子挺壮。长得有些男性化。表面挺朴实,但有种霸气。会套近乎,总问我认识不认识各级领导,走什么门路进的医院。
后来,渐渐了解到她工作已经四、五年了,但只是门诊大夫,处理头疼脑热那类,其余啥都治不了。同事们都瞧不起她,说,她这个大夫连个护士都不如。
我到医院没几天,老杨就被安排“回炉”。
老杨回炉完,被重新分配到一所区医院。区医院又派老杨到咱们医院来实践临床。有一次没人时,她低三下四的求我,“晓晓,帮帮我吧,你带我临床吧。”
然后,没完没了地哭。看她鼻涕一把泪一把,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时,我毕业时间短,自己正在紧着提高自己,我也没这精力啊。
我拐着弯对她说,“我缺乏经验,你找找老大夫带你吧。”
可是,她接着哭。说:“他们瞧不起我,巴不得我走呢,没人带我。你不帮我,我真没路了。咱不是校友吗?”哎呀,在这等着呢。校友啊,不看同学面看同门老师的面,不帮忙,这话真是说不出口。
我心里说服着自己,医生是救死扶伤的天使,我应该帮助老杨提高医疗水平。下了好大决心,我才说,“好吧,只要你不怕我这拼命三郎的急脾气,我可以手把手教你。”她乐了。我心里想,这得累死我呀。
老杨跟着我学的挺上心。不知她这十几年怎么过来的。基本功太差了。开始拉丁文、英文都认不全,写出的病志真是不知所云,字大得一页挤挤压压不够三十个,听诊也是像聋子似的没反应。我忙着抢救、处理患者时,她一手帮不上,转来转去还真挺碍事。我只好一样一样安排她做什么,怎么做,比自己干累多了。我有空,还得给她分析病例,一笔一划教她写。每天考她拉丁文、英文的药名。几个月过去了,虽然看不明白大病,但还是有点大夫的样了。这时候,我已经担任科主任了,还评上了市优秀共产党员。组织上还准备提我担任医院副院长。
老杨知道了,比我还高兴, 说:“当官最好了,有权有势,路路通。”我因为特别热爱临床,就要求继续在第一线。
老杨那个惋惜啊,说:“你就是不懂套路啊。”
有我带着,老杨就混得还行。有点能耐了,也是有点得意忘形吧,她的那些以前一直很私密的“光荣历史”也都和同事们解密了。她还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爸真是太伟大了。” 听她这些话,大家都目瞪口呆。
老杨临床实习后,就回去了。
有一天早晨,我查房回到办公室,老杨带着她爱人单位的厂长来找我看病。这位厂长在其他医院确诊得了肝癌,挺绝望的,老杨知道了,赶紧张罗把他带到我们医院,找我给治疗。这位厂长的爱人哭得眼睛像桃似的。央求我说:“晓晓主任,杨大夫说了,你是名医,医德高,求您了,救救我老公吧。”我赶紧安慰他们。收治以后,先是全面检查,拿着检查结果,我问老杨,“你怎么看?”老杨很自信的说,“这拍的片子上有肿块,这是癌症,越早手术越好。”我心里说,人云亦云,患者摊上你这种大夫就倒了大霉了。我就详细的給她讲,现在不能确诊是癌。先观察再根据病情处理。过了一星期,又进行了全面检查,我得出结论,这是囊肿。后来,我采用微创引流的方法就彻底治好了厂长的病。厂长高兴的不得了,跟着老杨到我家来感谢我,给我甩红包,我毫不含糊的说服他把红包收回去了。也要求老杨不要带患者到我家里来。
打这以后,老杨三天两头给我送这类“有用”的病人,包括他爱人所在局局领导和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亲朋好友。我成了老杨的招牌。他爱人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老杨厉害,是医院里大大夫,最有本事就是能找到大医院的名医,得到放心治疗,不花冤枉钱,不被忽悠。老杨还带过离休干部来找我看病,然后悄悄说,“多开点药,咱们都借光。”我没搭理她,她就又去找别的大夫。老杨人情关系网织的挺大,他爱人挺受益。没几年 ,就从工厂的一名普通工程师成了副局长,然后,还给儿子送上了好学校,找了好工作。
有一次,参加市里组织的检查团到老杨的医院检查。发现老杨把应该出院的病人留着住院,还给人家继续开很贵的药。她自己图轻巧,又完成了工作定额,但对患者造成的损失很大,吃的药很可能造成患者药物中毒。我眼睛容不下这种沙子。就直接提出批评。
我说,“如果欺骗患者,医生岂不成了奸商。”她听了不以为然,还说“晓晓,你这样死性,累死你,也挣不着几个钱,你虽然优秀,但是你没有我得到的实惠多。你得学学我。”我很来气,我要用我的办法好好治治她。
我穿上白大褂,带上他们医院的技术院长,科主任,一起查房。因为是临时性的,所以没有人预先准备。
到了一位富婆住的单间,我已经看过她的全部病志。这富婆真的没什么病,就是受老杨邪乎,已经住了一星期了。我们一行人到了病房前。正赶上大夏天,病房的门开着,听着老杨像领导作报告似的,哼啊哈啊的说着,我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就在门口站住了。就见老杨与那富婆对面坐着,已经越来越富态的老杨,挺着上身,白大褂紧紧的箍在身上,派头还挺大,对那富婆说,“我在医院工作十多年了,什么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不但你这病包在我身上,你以后有什么病你就找我,放心吧。”
那富婆挺信,很感激的说,“遇到好人了,我以后不会再为生病发愁了。杨大夫,我三经街那有一处七十平米的房子,没人住,就送给您了。”她的科主任听不下去了,直接走进病房,对她们两人说,“赶快办退院手续吧。这个床位应该给需要的患者。”
那富婆挺不情愿的说,“杨大夫真是好大夫,我真想让她给我好好治治。我不想出院。”
那位科主任说,“你以后有病随时来都行,但是,你现在确实得出院了。”
后来,听她院长说,老杨不像以前那么明摆大浪的胡来,但医院还是决定辞退她。
老杨神通广大,后来去了一家郊区医院,还当了院长。有实权,有回扣,当上了土皇上。听过从那转来的患者说,那医院太黑了,开的药都是几百、几千的,生活困难的患者能推就推。感冒也得CT、B超的。群众早就怨声载道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在做天在看。老杨机关算尽,终于得到了报应。
我心有所盼,抬头远望,那蓝天白云好清爽啊。
作者简介:王秋平,网名万里雪飘,1954年生,东北大学1982年毕业。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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