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特辑】樱桃红了（十五）
好的时光是哪一段并无太大意义，因为所有的时光都是被辜负被浪费的，也只有在辜负浪费之后，才能从记忆里将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感叹它是最好的时光。from《最好的时光》
樱桃红了（十五）
文｜宋宗兴
深秋夜晚的一弯缺月挂在苍穹，月光冷冷地照在辽东大地，犬声偶闻，秋虫唧唧，晚秋的牤牛屯笼罩在夜幕下。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在牛宝禄家的炕头上，炕桌上的一盏油灯跳跃着昏黄的火焰。牛宝禄一家人，炕上炕下团坐着喝茶，每个人的脸上罩着沉闷的表情，这个夜晚是牛彪媳妇出殡后的第二个夜晚。
牛宝禄不停地抽着旱烟袋，壮娘脸色阴郁一言不发，大壮、二壮坐在炕下的板凳上每人捧个茶碗喝茶，大壮媳妇揽着两个孩子光辉、光明在炕里倚个枕头半趄着身子，两个孩子渐渐睡在了大壮媳妇的怀里。
牛宝禄磕倒了烟袋锅里的烟灰，又填上一袋烟，凑进油灯点上。牛宝禄开腔了：“别都耷拉着脑袋了，牛彪媳妇已经出殡了，这事完了就算一截子，俗话说'破财免灾’，不就是二百块大洋吗，咱有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没了再挣。”壮娘搭腔：“二百块大洋，咱家没有啥买卖，就靠种点破地，没有啥大进项，全家一年的收入不吃不喝也不够二百大洋啊，这不说给人家就给人家了。”
牛宝禄说：“就你认得钱，别人不认得，谁愿意给人家拿钱呀，可这事赶落到这儿了，你大壮媳妇不和人家打架，人家能跳河吗，咱就认倒霉一脚踩狗屎得了，钱是人花的，也是人挣的，以后都安分守已地过日子吧，可别再惹什么乱子了。”壮娘说：“樱桃回娘家算起来有十来天了，得去叫她回来让她和二壮好好过日子，不能总待在她娘家，长期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儿。”
牛宝禄说：“说起樱桃来，俺也想孙子了，也不知光良想不想俺，明天二壮在家里好好收拾收拾，把炕烧得热热乎乎地，壮娘和大壮家里去把樱桃接回来，去了好好和人家樱桃娘赔个不是，多说自个儿子的不是，就说俺想孙子了，接回来后，二壮给樱桃赔个不是，以后可不许再打打闹闹地了，咱家出的这事太多了。”壮娘和大壮媳妇答应着，牛宝禄抬头瞅着二壮问：“二壮，你听俺说话了吗？”二壮急忙说：“听见了，爹。” “听见了？你咋不言语一声啊？你说你这个闷乎乎地玩艺儿。”牛宝禄说着烟袋锅在炕桌上敲得“叭叭”响。
壮娘上前说：“你个人的孩子你不知道吗，他打小就是不爱吱声的孩子，好了，夜头深了，大壮、二壮你们都回家歇息去吧，回家看好个人的家，听说前几天咱屯子进来胡子了，抢走了好几头牛，这年头兵荒马乱地，睡觉可要灵醒点，大壮家带俩孩子不走就在这里委一宿吧，俩孩子都睡着了，明儿一早吃了饭，俺俩正好一起去接樱桃。”大壮、二壮听娘的话，各自回了家。
牛宝禄老俩口和大壮媳妇带两个孩子在一铺炕上歇息了。
深秋的夜里，樱桃躺在炕上难以成眠，她在想念二壮，想自己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三壮出走、牛彪媳妇跳河，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樱桃感到是如此地不可思议，怎么越想越好似自己是这些事情的源头，这让樱桃连日来更加闷闷不乐，陷入无边的烦恼中。
睡不着觉的樱桃干脆坐起来，推一把身边的娘，说：“娘，俺睡不着，你起来陪俺坐会，说会儿话呗。”樱桃娘答应着坐了起来，樱桃发现娘和自己一样也没有睡着觉。
樱桃娘将炕头上的油灯点着，看着光良躺在炕上熟睡了，娘俩半披着被坐着唠嗑。
樱桃凑近娘说：“娘，俺这来了十来天了，感觉身上没劲，成天恶心不好受，俺感觉是不是又有身孕了，二壮他家怎么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俺成天闹心。”樱桃娘说：“啊，听你一说可能是八九不离十，有了好呀，你的大孩都四岁了，也该有第二个了，这是好事，以后多加小心点。那二壮虽然闷乎乎地，可他心里有你，牛宝禄是精明人，一般的事他会想到的，也能处理圆满喽，只是他们家近来出的事太多了，三壮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了，大壮和媳妇打了架，大壮家一气之下上了吊，幸亏大壮及时救下，大壮媳妇又和牛彪媳妇打架，牛彪媳妇假门假事地跳河，跳出了人命，牛宝禄家一下赔了二百块大洋，这可不是小数啊。这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啊。”
樱桃说：“娘，俺们觉得这些事是不是与俺有关呀，若是没有三壮搂抱俺，大嫂也不会和牛彪媳妇说闲话，大哥和嫂子也不会打架，大哥不和嫂子打架，嫂子也不会去和牛彪媳妇往死里打人家，嫂子不打人家牛彪媳妇，牛彪媳妇也不会跳河，俺怎么觉着这是一连串的事呢，俺越想心里越难受。”樱桃娘说：“闺女啊，好多事都是赶落出来的，本来没有多少事，让这些爱说闲话的人添油加醋地一传，事就出来了，你婆家嫂子也不是个好饼，平时和牛彪媳妇掺掺乎乎地，两个泼妇混到一起瞎胡咧咧，这说出来的歪话比毒药还厉害，挨大壮揍活该，牛彪媳妇跳河死了也是报应，以后牤牛屯能消停点，你看这几年把这两个娘们得瑟地，不知道自个儿姓啥了，好像牤牛屯搁不开她们似的。”
樱桃说：“俺这一走，也没面子自个儿回去，不知二壮现在咋样，前两天听说屯子里来胡子了，有的人家丢了牛，俺家可别让人抢了呀。”樱桃娘从炕头柜里端过老伴的烟盒子，装了一袋烟，凑近油灯点上，说：“樱桃，这些天，牛宝禄家的这事滥事，也够牛宝禄喝一壶的了，别着急，俺琢磨着你婆家处理了这些事后，你婆婆能来接你回去。”
樱桃的眼睛湿润了，说：“娘，俺自嫁了后，从没有和二壮叽咕过，可是怎么这回他来这么大的脾气呢，上来掀桌子骂人，把孩子都吓着了，俺心里委屈地慌。”樱桃娘说：“二壮就是个闷乎乎地人，茶壶里煮饺子——有话倒不出来，他发火是误会你和三壮了，说明他心里有你、心里在乎你，回家后和二壮得好好地过日子，可是有一点，以后你有话就和他说明白，有必要的时候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也别总让着他，俗话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该和二壮叽歪地时候就和他吵吵两句，不能只知道哭，哭能说明白啥呀？你这闺女就是老实。”樱桃默默地听着，抹着眼泪点头。
樱桃爹被老伴和樱桃的唠嗑声扰醒，睁眼看樱桃和她娘披被坐在炕头唠叨，说：“俺说你给樱桃出点好主意行不，净出那馊点子，家和才能万事兴啊。睡觉吧，都几更了还唠，有话明儿说不行吗，这老婆子还抽上烟了。”樱桃娘说：“你睡你自个的觉吧，少管俺们娘俩的事，闺女受了气，当娘的不给闺女出主意谁出呀，抽烟怎地了，就兴你抽啊，俺闹心就抽，以后你少管这些闲事行不。”
樱桃爹“咳”了一声，扭头继续睡觉，樱桃和娘促膝夜话。眼看东方见了鱼肚白，樱桃娘说：“闺女，不早了，天快亮了，躺下歇息吧。”
晚秋清晨明媚的阳光照进樱桃娘家的炕头上，樱桃爹早已起身在院子里喂牲口，收拾院落。樱桃娘也起身下地，忙着烧火做饭，樱桃一边哄着光良穿衣，一边叠被整理炕头。
樱桃将炕桌摆到炕上，樱桃娘将做好的熟米饭、炒的菜端上来，樱桃拿了碗筷，樱桃娘喊老伴吃早饭，樱桃爹对老伴说：“给俺来壶酒，地里的庄稼收完了，今儿没啥活，想喝点。”樱桃娘说：“大清早的喝啥酒啊，又没有啥好菜。”“要啥菜呀，俺想喝就喝点，喝酒又不是吃菜。”
樱桃娘从酒坛子里给老伴舀满了一壶小烧酒，弄碗热水烫了，樱桃爹便盘坐在炕头上有滋有味地喝起来。
正在樱桃带着光良和爹娘吃饭的时候，家里的黑狗叫了起来，樱桃抬头隔窗向外看，是婆婆和嫂子来了，于是对爹娘说：“爹、娘，俺婆婆来了，您二老坐着吃饭，俺去院里迎着婆婆。”说着樱桃走出屋门。
壮娘见樱桃出来迎接，便快步上前，说：“樱桃，你爹娘在家吗？，光良呢？”樱桃说：“都在屋里吃饭呢，娘，您近来可好啊？”“好，好，光良他爷爷想孙子了，让俺们来接你们。”正说着，樱桃娘从屋里迎了出来：“亲家母来了，快屋里请。”壮娘和大壮媳妇跟着樱桃娘俩一起进了屋。
樱桃爹正坐在炕头喝酒，见壮娘来了，说：“亲家母来了，炕里坐。”壮娘说：“才吃饭呀。”樱桃娘接过话：“这不是庄稼收完了，没啥活起的晚些，吃的也晚，这老爷子一高兴还喝上酒了。”“喝酒咋的了，有好日子喝点酒比一天没事扯老婆舌头瞎折腾强，凭啥不喝呀。”樱桃爹说道。
壮娘一时不知说啥是好，只是“嗯”着，弄的挺尴尬，凑上前说：“俺们家二壮人闷，不会说话，和樱桃发生了点口角，叽咕几句，让樱桃受委屈了，俺家他爹也给二壮削了，这不俺来接樱桃回去，回去好好过日子，老爷子也想孙子了。”樱桃爹酒劲有点上壮，说：“接回去，说赶走就赶走，说接就接回去吗，回家再挨打咋办，俺们可就是这么一个女儿，你说这人咋就是这么没事干嚼舌头根子呢，是不是没事闲的，你们想孙子，俺们还稀罕外孙子呢。”
大壮媳妇越听越不对劲，觉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感觉樱桃爹是在指桑骂槐地骂自个，顿时后悔今儿不该跟着来，此时，壮娘总是用手拽大壮家里的胳膊肘儿，示意她沉着点气。樱桃娘上前对老伴说：“老爷子，你少说两句，喝你的酒，啊。”说完拉着壮娘和大壮媳妇的胳膊来到外间屋里。
樱桃娘说：“老爷子自打樱桃回来后，心里不顺，没有想到二壮和樱桃闹别扭，你们来了就让樱桃跟着回去，好好和二壮过日子，刚才老爷子说的那两句话你们别往心里去，那都是酒话，喝酒的人谁能挑呀。现在樱桃又有了身孕，你当婆婆的多照看着点。”樱桃娘又对大壮媳妇说：“你这当嫂子的以后多担待着樱桃点，她岁数小，你们妯娌好好处。”壮娘赶忙笑着说：“那是，那是，还是亲家母想的周全，有了身孕好啊，以后俺得多照看着点，俺们老牛家又要添人进口了。”
樱桃娘和壮娘来到里屋，樱桃娘对樱桃说：“樱桃，你吃完饭后收拾收拾东西，跟你婆婆和嫂子回家，她们来接你了，回家和二壮好生过日子。”樱桃说：“嗯，俺也刚好吃完了。”说完麻利地收拾起东西来。
不一会樱桃收拾好了东西，从炕头抱下了光良。壮娘和樱桃爹打招呼：“亲家公，俺和樱桃走了，你慢慢喝，抽空到俺家串门去啊。”樱桃爹回答：“好，俺下地送送亲家母。”壮娘急忙上前按住樱桃爹，说：“不用你送，喝你的酒吧，这儿有亲家母呢。”樱桃爹说：“那就叫樱桃娘送你们吧，你们慢点走。光良，跟姥爷说再见！”光良挥着小手说：“姥爷，再见！”
看着樱桃随婆婆嫂子走出屋门，樱桃爹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责任编辑：王志胜 排版：王志胜 图片来源于网络）
REVIEW
读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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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宋宗兴，1963年11月生于山东省惠民县王判镇。1980年10月入伍，1985年考入武警黄金技术学校测量专业，毕业后回武警黄金四支队任职，历任班长、连长、股长、参谋长等职。2001年9月转业到辽阳市工商系统工作。1996年至2003年期间，参加辽宁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本科自考学习，并以优异成绩毕业。2006年7月开通新浪网个人博客“沉舟侧畔”，坚持利用业余时间创作，写下博文1000余篇，内容包括好人栾福山、开心辞典、百科集粹、散文、诗歌、小说、词作、歌词、灯谜等。出版了长篇小说《樱桃红了》，传记文学《流金岁月》。 辽阳市作协副主席，辽宁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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