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文学】上官文轩：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爹娘

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爹娘

上官文轩

（一）

史大娘在赶集路上的垃圾堆旁捡到妞妞的时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脐带还未剪断的妞妞，显然是被故意丢弃的，史大娘抱起妞妞，轻轻掀开包裹妞妞的床单时，妞妞小小的手紧紧握住史大娘的拇指，史大娘心一软，就把妞妞抱回了家。

史大娘的丈夫老史本来是不愿意收养妞妞的，家中已经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天生残疾，老史夫妻才得以享受当时比较“特殊”的“二胎政策”，生下小儿子。老史只不过是当地的小学教师，每月区区几十元的工资，维持一家四口的生计已是相当拮据，如果留下妞妞，整个家庭将是举步维艰。

让老史留下妞妞，或许是上天的旨意。老史下班回家，坐在院子里剥毛豆，听到屋里的妞妞“哇哇”的哭声，老史以为妞妞掉到了地上，赶忙跑回屋里，刚一进屋，外面泥土筑的一堵院墙就坍塌了，等老史出门一看，泥墙倒下的位置，刚好是老史剥豆的地方。老史心里先是一震，然后倚靠房门，两脚瘫软坐在地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等老史缓过神来，史大娘已经从邻居家回家，把老史扶到椅子上坐好。喝完史大娘端来的热水，老史才讲起了刚才的经过，并直呼是天意。然后将妞妞紧紧地搂在怀里，热泪盈眶。

“这辈子，我们夫妻二人就是你的亲人，就是你的爹妈，无论生活有多苦，有多累，都要把你带大，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怀里的妞妞好像是听懂了老史的言语，不哭也不闹。

（二）

史大娘已经几年未生产，早已没了奶水，那个年代，奶粉还是奢侈品。老史夫妻用米汤喂养妞妞。为了让妞妞营养均衡，老史不厌其烦地用蔬菜给妞妞熬汤，哪怕半夜妞妞饿了、尿了，来回折腾老史，老史也没有半句怨言。史大娘调侃：“生自己的两个儿子时，也不见你这么上心。”，老史笑道：“妞妞也是咱们的亲闺女嘛，闺女比儿子金贵多了。”

老史夫妻喜得闺女之事很快传到公社计生专员耳朵里，十几个计生专员气势汹汹来到老史家，也不听老史解释，其中一个狠狠地说道：“敢明目张胆的超生，你是不想教书了？”，显然是来者不善，老史夫妻也没有与他们理论，只是默默地拿出几年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积蓄交了罚款。

本以为交了罚款就清静了，谁料突如其来的一纸文书，老史被革了职。史大娘问老史后悔了吗，老史依旧笑道：“工作没了，有了闺女，闺女长大有出息了，还能亏待她爹娘？”。话是这样说，老史夫妻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泪花。

（三）

没了工作的老史，靠务农维持生计，却没有落下文化，年年参加教师专业知识考试，年年取得第一名而归，九十年代，老史恢复了教师工作。妞妞也非常争气，考试成绩次次名列前茅。

一九九九年，妞妞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省外重点大学，临走前一晚，老史夫妻心事重重，妞妞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邻里的流言蜚语，不是没有传到妞妞的耳朵里，也不是没有被老史夫妻听见。妞妞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邻里之间议论不断，谈得最多，也是最要紧的是妞妞以后有出息了，会不会去寻找亲生父母，会不会抛下老史夫妻。

史大娘一边忙着给妞妞准备上学用品，一边翻来覆去的叮嘱妞妞在外要注意的事项。终于，老史夫妻还是让妞妞坐下来，要告诉关于她生世的秘密。史大娘刚一开口，妞妞就说：“爸、妈，这些年你们抚养我，供我上学不容易，到了大学，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毕业找个好工作，报答二老。”妞妞的一席话，让老史夫妻顿时语塞，一家三口紧紧的抱在一起。

（四）

大学里的妞妞，依旧那样乖巧、懂事，依旧名列前茅，大四毕业，顺利签了工作。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庆祝妞妞找到好工作时，一个电话犹如晴天霹雳，是社区来的电话，电话那头说是妞妞的亲生父母经过多方打听，寻找到女儿的下落，根据对方的描述，他们的女儿十有八九就是妞妞，为不留遗憾，他们决定进行亲子鉴定。

老史夫妻虽有万般的不情愿，还是同意妞妞做亲子鉴定，坚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妞妞是他们的女儿。当年他们抛弃亲生女儿的真相也浮出水面，他们是工薪阶层，超生会丢掉工作，一心想要儿子的他们，在第一胎生下女儿后，果断抛弃，现在儿子不争气，他们想找回女儿作为依靠。

对方要求带回妞妞，老史夫妻不舍，妞妞也不肯，妞妞亲生母亲哭闹，妞妞左右为难，最终还是听了史大娘的劝说，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五）

老史突发心脏病，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想见妞妞，史大娘心酸，已是别人的女儿，怎好意思相告。最后还是儿子拨通了妞妞的电话，“妹妹，爸在医院的病床上，他想见你”，电话那头，是妞妞的哽咽声，带着哭腔的妞妞回答：“在哪个医院，我立马赶回来”。

此时已出差在外的妞妞，挂掉电话，坐上最快的一趟飞机，往家里赶，一路上泪如雨下，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寒冬，史大娘为了让妞妞上学不受冻，硬是连夜将自己的棉衣改小，套在妞妞身上；同样是寒冬，夜里妞妞发高烧，老史怕烧坏妞妞的大脑，连夜背着妞妞往医院跑；考上大学那年，亲戚给残疾的大哥介绍对象，老史夫妻为了上妞妞上大学，硬是把彩礼钱全部挪出来给妞妞上学，导致残疾的大哥至今还是光棍……，往事一幕幕，妞妞已是泣不成声。

妞妞赶到医院，跪在老史的床前，说好的不掉泪，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流，老史轻轻地拂去妞妞的泪水，“傻闺女，哭什么，爸还等着当外公，带外孙呢”。病房里，一家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六）

老史出院了，妞妞没有回亲生父母身边，而是留在老史夫妻身边照顾他们，一家人又其乐融融的在一起吃饭，聊天。

有人议论妞妞，自己的亲生父母仍然在世，竟然不去尽孝，血缘关系怎是那么容易断的。妞妞没有理会，因为妞妞知道，在亲生父母眼里，她只不过是多余的物品，弃之不心疼，而老史夫妻把她被视作珍宝，呵护备至。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老史夫妻也是妞妞的亲爹娘，这种想法一直深深埋藏在妞妞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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