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需表现真实的人性——阅读与写作手记(5)
提到第9回文本中的下流野话,孩子们炸开了锅,“咦~咦---”地嗤之以鼻,坚决表示与之划清界线,仿佛不如此不足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孩子们一面鄙夷,一面又嘻哈地不时扯上这个主题,仿佛其中有无穷的秘密可以探寻似的。
我们这一代人接受的教育也是,自己俨然冰清玉洁的读书人,视脏话下流话为洪水猛兽,就连想想都觉得有罪过。
不过,阅读多起来,便渐通人性,悟得人性五光十色、缤纷多彩,说点下流野话实不足因此而对人做出评价,至于就此来判断是不是好人与坏人便万万使不得了。
试想,当贾环推倒油灯把宝玉烫得一脸燎泡,若王夫人还优雅大肚彬彬有礼,则如何体现年近半百的王夫人爱子心切呢?又如何体现赵姨娘在荣府低三下四过活呢?
虽然三妻四妾乃封建常事,但若王夫人对此宽容有节,未免落入封建俗套。
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与芸芸众生的凡俗相去甚远,读之苍白乏味可想而知,至于启发性更不用说,唯一剩下的,恐怕就只有说教了,所以曹公让王夫人一反往日吃斋念佛的常态,脱口一句“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的下流种子来……”。
实乃王夫人埋葬了许久的情绪发泄,乃真性情,有血有肉之人,谁没有一点自私之心?嫉妒之心?就连唐三藏,每当路遇妖山邪岭,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安危和饥渴。
因此,恰到好处的“下流野话”,能为此场此景中的人物形象增添鲜明的光色,使其不至呆板枯燥,落得只能让人去真空中寻找。且存在即合理,他们的语言背后,实际上都是世间百态的生存故事。
此非小人一家之言,有大师为证。
沈从文沈老先生有过野性十足的童年:逃学乃家常便饭,还把要他买菜的钱拿去掷骰子,自然学了小混混的下流野话和赌博术语,因此亲戚中的身份也低了很多。
但沈老回忆,“只有当十五年后,我能够用我各方面的经验写点儿故事时,这些粗话野话却给了我许多帮助,增加了故事中人物的色彩和生命”。
一遍遍细读沈老上行沅江的所见所闻,仿佛那个时代的那一方水土和人就在眼前。
“这野杂种的景致,简直是画!”
“沈石田这狗养的,强盗一样好大胆的手笔!这里一笔,那边一扫,再来磨磨蹭蹭,十来下,成了。”
一个放荡不羁,经常骂骂咧咧,不带脏字不张口的乡村旅馆老板形象跃然字里行间,与其戴着水獭皮帽子的形象雅俗相宜。
倘若这个戴着水獭皮帽的朋友文绉绉跟沈老先生讨论车窗外的风景,他大概也不会留在沈老先生的笔下了。
说了这么大一通,意在洗耳静听下流野话,且抛砖引玉,由此冷眼旁观人生百态,笔下文章方不致于落入窠臼而味同嚼蜡。
一句话,文章必须表现真实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