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欲望结构
欲望的结构正变得越来越复杂,简直是人目不暇接,甚至使得专业的心理学家也感到无比复杂。造成这一愿望的根本原因,不管心理学家们说的多么复杂,其实就是一种欲望的扭曲,或者说一种欲望的结构化的扭曲。对于这一问题,其实诗人看到很透彻,以至于他们早就熟练地开始使用扭曲的结构来思考和表达——这并不是对于诗人的推崇或者反对,而是实事求是地承认,诗人因其敏感性而确实表现得尤为突出。
在《迷楼》里,宇文所安阐述了这一问题:
......自从人类堕落之后,欲望的结构稍作扭曲就产生了这种效果。(人)不是简单地期盼一种有往来有回应的欲望,即希望他人出于他或者她自身的需要来要我或者找我,现在这种欲望是他人要成为我,要取代我的位置。它仍然是一种对性爱的沉溺:它做着并不舒坦的梦,梦见被人渴求,梦见某种结合,但是这是对嫉妒的沉溺,是对被嫉妒的欲望的沉溺。然后,因为有可能被替代(假如他人真的要取代我的位置),情感就变得复杂化了:他既要煽起他者心中的欲望,同时又要有力地抵抗这些欲望造成的威胁。自人类堕落之后,诸如此类的人类欲望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现象在这个世界就屡见不鲜。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段话,我们可以看一下宇文所安说出这段话之前所引用的故事,那故事来自于诗人约翰·多恩所写的一首诗。故事很简单:约翰·多恩在写他的妻子一件件脱下衣服。在这个故事中,诗人当然知道我们在场。但是阅读者被视为了窥视癖者。多恩当然是一个极其严肃的诗人,他所要做的就是为了阐述一种扭曲的欲望之结构,即诗中的“我”、“我的妻子”和“读者”之间欲望的扭曲结构。“我”通过他者的观看以及对于这种观看所产生的威胁与嫉妒产生了欲望,而与此同时,实际上诗人是否也在追问,作为一个窥视癖者,您是否感到了某种欲望的实现?当然在这里,宇文所安故意遗漏了这一点。因为这是另外一个话题。不过诗人所瞄准的目标实际上一定有窥视而感到欲望实现的读者。
毫无疑问,我们可以说多恩诗歌所表现的是一种扭曲的言说,而这也正是宇文所安所要表达的观点:在这个已经堕落的世界里,所有诗歌言说都是扭曲的:言辞表现得拐弯抹角,而诗人只能通过中介物唤起他者,而这些中介物正是掩盖其动机并延滞欲望达成的工具。不过这或许会引起某种误会——诗人本身就是拥有这种扭曲的欲望结构之本身。尽管诗人们可能并不会对此有什么反感,但实际上我们依然要知道:诗人在这里是处于读者之后一层的作者。在这个故事里,实际上我们不仅仅是那个窥视癖者,还是这个写作者本身,也就是说我们可能处于这个欲望之结构中任意一个位置。诗人用自己演出,但那有可能是,但也有可能并不是他本人,他很可能躲在幕后。
展现了这种扭曲的欲望结构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扭曲的结构?或者说为什么欲望会变得如此扭曲?这当然有很多原因,可是宇文所安还是提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问题,即自我的空虚化。这是一个如此复杂的问题——个体的空虚与欲望的扭曲之间的关系。空虚当然可能导致个体的消失,他于是成为了一个镜子和中介:反射美与欲望。他似乎浑然不知自己的扭曲。可是一旦我们看到这样的镜子与中介,就会发现它不仅仅反射美与欲望,同时也照看我们自身,使得我们处于某种结构的张力之中,于是反思自身被扭曲的欲望。而这正是我们阅读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