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叹往事、不堪重省

清商怨·葭萌驿作

作者　陆游

江头日暮痛饮，乍雪晴犹凛。山驿凄凉，灯昏人独寝。 

鸳机新寄断锦，叹往事、不堪重省。梦破南楼，绿云堆一枕。

注释

江头，江边。如张先的词：“醉笑相逢能几度，为报江头春且住。”

乍雪，初雪。

凛，寒冷。

鸳机，字面上看，是指织鸳鸯锦的织机，其实是对织机的美称。

新寄断锦，这里含着个故事，前秦时有个美女叫苏惠，嫁个丈夫叫窦滔，窦滔出门做官又娶了小老婆（这在古代很常见，甚至做生意的不只是娶小老婆，还在商品产地与销售地各娶一个老婆，都是正妻，唤作“两头大”，因为那时候没有现在交通方便，往往是这半年在产地收购商品，后半年在销地卖商品，男权社会，男人有特权，就可以为着生理需要，娶两个正妻），忘了苏惠，苏惠织锦（棉花咱们国家虽然种植得较早，但大面积种植是后来的事，以前织的都是麻或者茧丝，用茧丝织出来的就叫锦了），把八百四十一个字分成二十九行织在一块锦缎上，纵横反复念都是诗句，都是情诗，窦滔看懂了，派人接苏惠，夫妻两个或几个（加上小老婆应该是几个）一块幸福地生活。

重省，回顾。省，念xing，三声，看的意思。

梦破，梦醒。

绿云，指女子乌黑的头发。如晏珠写黄葵的词：“插向绿云鬓，便随王母仙。”

试翻译如下

黄昏时分，在江边痛饮。初雪放晴，仍是寒冷。山中驿站显得格外凄凉冷清，烛光昏暗，一人独睡。

最近她寄来鸳机织出的锦书，可叹以往的事情，再回顾已经不忍心了。在南楼梦醒时，只见她的黑发堆满枕头。

赏析

这首词也是陆游离开南郑前线回成都途中所写。这里不关国事，只写想念旧时一个相爱的女子，这女子是谁已无可考证，甚至是不值得考证，因为词出于燕乐（就是宴乐，喝酒吃饭时填首词让歌女唱着助兴，往往假托个女子写爱情，或者借女子口吻写感情，这是词的传统。有人认为陆游词中这个女子是确定存在的，如果就这首词讲寄托，是不符合古代文人生活实际的，但我觉得，不讲寄托才是不符合古代文人生活实际的，屈原诗中以美人自喻，不能说屈原是个同性恋，《诗经》中也有好多就是借女子口吻表忠君爱国之情的，到了汉代，那首“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据古人说是战士出征时的誓言－－现代人认为古人解释不对，只当爱情诗讲，这恐怕有点狭隘了，我觉得既是爱情诗，又是战士出征的誓言，为何？以今观古可知也，现在唱的“十五的月亮，照在家张照在边关”既是爱情诗，也是爱国诗，这就一个证明。古代常用男女爱情来比喻忠君爱国，这是个传统，不可不察。－－以上观点，纯粹是个人立场，这方面争论很大），这首词可以看做陆游虚拟一个女子来抒发他郁闷孤单的感受。

这首词上片写途中感受，最后一句“灯昏人独寝”承上启下，让下片自然转入对一个女子的思念，这种思念却并不直写，而是说“不堪重省”，这和前面咱们抄的几乎词之笔法是一致的，越是要远离，越是爱得深沉，接着写了分别时的一个场景，梦醒时分看到他的黑发，就这样，只在轻轻滑过头发的这一瞬间让人遐想那种爱的深沉，也更增分别时后的伤悲感，更增“早信此生终不遇，当年悔草《长杨赋》”的人生悲怆感。

这首词中的炼字水平非常高，看这两个词“断锦”“梦破”，一个“断”字，暗含着伤感，一个“破”字暗含着绝望，越想这两个字用得越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