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丨孔子三章《诗经》评论,有一种人性情感的至上境界
读《论语》,如果紧扣“仁”字,着眼“人”字,从人性情感、人的真情为原点出发,去研读经典,往往会收获许多新的认知。比如,我们如果把孔子对《诗经》的三章评论联系起来研读,不难发现其中一情相连,更能读出人性情感的至上境界。
一、男女之情、父母之情,是人性情感中最真切;最需要重视,最需要调理。
《论语·阳货》: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这一章,我在上篇《一个人男欢女爱、家长里短安顿了,才有生命的诗和远方》文章中作了具体解读。在此,不重述。
“男女之情”,是孔子重视和破解的第一种人性情感:孔子认为调理和安顿好它,人才能放飞理想走得更远!
“父母之情”,是孔子重视破解的第二种人性情感:孔子主张安顿好它,才能让人心地安然!有一次,孔子的学生宰我从理的角度向孔子提出对父母守丧三年的期限长了,应该改了。孔子问他“于女安乎”——改了,你心安吗?这就是孔子的境界。“礼”的制定,是根植于人性情感;对父母守丧是长是短,完全出于对父母的真情是否能够得到心灵上的安顿与安然。孔子的学生曾子引用孔子说过的话:“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父母死的时候,是人的真情能够最极致最自然的流露!
孔子对人的“男女之情”和“父母之情”这两种最真切的人性情感,给予了应有的关注和指引。鲁迅说过:“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儿女、父母、夫妻等这些人的真情,在孔子这里原本并无漠视。而后世却把他捏来捏去,变成了绝情化,推到了“正墙面而立”的绝境。
二、对人性情感、人的真情,如何表现它、表达它?孔子主张:坚持“思无邪”。
《论语·为政》: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这一章,我在前期《常见未必真相知,烂熟也须新品读》文章中也作了具体的解读,朋友可以参照。
这里再说的是,孔子不仅正视男女之情、父母之情,而且把人的这种真情看作人生、社会等一切的原点和基点,这就为他的“仁”为他的“君子”等等,找到了有力的起点与支点:只要积极培养、引发、扩展、升华人的这些真情,就能有利于塑造君子、奔向仁境、走向善美!
这种人性情感,推而广之,就是“亲仁”,奔向仁的世界。孔子说:“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从对父母兄弟等亲情、儿女情长等悦情,这些人本能的真情出发,经过扩大,由近及远、由亲及疏、由我及他,将一己之情汇成大千之情,从而奔向仁的境界。
这种人性情感,形之于诗于文,就是要“出于至情流溢,直写衷曲,毫无伪託虚徐之意”,像《周南》、《召南》里的诗歌那样,可以唱出恋爱之歌;可以像《小星》那样,说出当差的小吏的抱怨之情;可以像《伐檀》、《硕鼠》那样,喊出对统治阶级的不满,等等。诗或文,要表现要表达就是要这样的真情。
这种人性情感,形之于言于行,就是要“言忠信,行笃敬”,反对“巧言令色”。主张“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耻躬之不逮”、“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总之要根植于内心的真诚真情,去说话去做事。
这种人性情感,形之于政于事,就是要注情于“修己以安百姓”、“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坚守“其身正”,“为政以德”,“善人为邦”;恭敬地对待政事和百姓——“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要做在前、辛苦在前——“先之劳之”、“无倦”,等等。
这就是孔子说的“思无邪”——永葆内在的真情,又以真情加以表达表现。
三、人性情感、人的真情,有没有一个最佳状态?孔子回答的是:超乎乐哀之上——中和,是人性情感的最高境界。
《论语·八佾》: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关雎》这首恋爱之歌唱响了几千年。这是《诗经》的开篇,也是孔子要求儿子非要学好的《周南》的开篇。他说,如果不学好它,就会“犹正墙面而立”,迈不了步。所以,我看《关雎》,正是人生的开篇!爱情不得安顿,哪有人生的诗和远方?
像《关雎》这样一首的恋爱之诗,孔子专门概括于“思无邪”——它都是人的真性情的流露。还专门评价它,“《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淫,是过量;伤,是损害。朱熹说:“乐不至淫,哀不至伤,和也”,肯定了它是一种中和的境界。
“乐哀”是人本有的真性情,如何能适度、怎样能中和?李泽厚《论语今读》中的论述,对我们启发很大:
儒学的特征在于:理知(智)不只是指引、向导、控制情感,更重要的是,要求将理知引入渗透、融化在情感之中,使情感本身例如快乐得到一种真正是人的而非动物本能性的宣泄。这就是对人性情感作心理结构的具体塑造。
这里强调,情感与理智渗透、融化、合一,就是中和,这样才能使人的真性情“得到一种真正是人的而非动物本能性的宣泄”。而这种理智,在孔子看来,重要的是礼乐文化、人文文化的涵养和作用。所以,《关雎》描写那个小伙子爱上了一位好姑娘,是睡觉想得睡不着,醒后想得不得了,但小伙子没有因此任之放纵下去,而是对她弹起了琴瑟,敲起了钟鼓,真诚地对她表白了内心的恋爱之情。这小伙子在如此难以把持的恋情面前,并没有任情放纵它,一没有硬来,干起偷抢之类的勾当;二没有得上相思病之类的病症,而是用琴瑟、钟鼓表达心声,用礼乐来节制、调谐感情使之适度。所以,孔子以此为中和的典范。
钱穆在《论语新解》也对这种中和提出很深的见解:“常人每误认哀乐为相反之两事,故喜有乐,惧有哀。孔子乃平举合言之,如成一事”。他认为,“哀乐”是“合言”,如同孔子说仁又说智,说礼又说乐,说诗又说礼,目的是通过“两者并举,使人容易体悟到一种新境界”,“亦可谓理智与情感合一,道德与情感合一,人生与文学合一。此章哀乐并举,亦可使人体悟到一种性情之正,有超乎哀与乐之上者”。
可见,孔子《关雎》之论,实质上是对人性情感、人的真性情提出了理想境界,这就是前述的“理智与情感合一”,是“超乎哀与乐之上者”。
这说明,人的真性情不能任凭它为滚滚流水,得有个东西去化它、去中和它。这个东西,外在可以靠制度性的,如法律、道德、礼乐等;内在的却要像李泽厚说的“对人性情感作心理结构的具体塑造”,这应是孔子《关雎》之论的关键所在。
礼乐及道德文化根本在于优化心性、中和性情,孔子说《关雎》是让人举一反三,要人把读《诗》等文化转化为涵养性情、提升理智的重要途径。“乐哀”也只是人的真性情、七情六欲的代表,要想从根本上中和和重塑它,就要徜徉于礼乐道德之中,畅游于诗歌等文学文化之中,通达于喜乐哀伤之中,才能达到如钱穆揭示的“超乎哀与乐之上”的那种和美境界。
总看这三章,是一条“人性情感”的清晰脉络:
“子谓伯鱼”这一章,体现了孔子对人性情感的正视与尊重;
“《诗》三百”这一章,体现了孔子对人性情感表现表达的看法与指导;
“《关雎》”这一章,体现了孔子对人性情感至上境界的揭示与期望。
朋友,我是清如静如,力求按照"义理"全面系统地"照着说"《论语》,很高兴与你对坐经典!
(图片借用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