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燕华(山西省)
音乐是我的魂。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是在妈妈甜美的歌声中成长起来的。妈妈生的一副绝好的嗓子,只可惜她出生在贫脊的临县山区,没有学习的机会,环境制约了妈妈的才情,但制约不了她绝妙的歌声。故乡那一道道的沟沟坎坎里,总会回荡着妈妈野性美妙的歌声。妈妈少女时代,是个有梦想的女孩子,她喜欢生她养她的小山村,但她不甘心一辈子生活在这里。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过怕了,她听嫁到平川的人说,那儿一点点山都没有,平坦坦的,到地里能骑车,担水就在家门口,晚上就在家休息,不像这小山村,出门就是万丈深渊,抬脚走路就得爬坡,担一担担水,还得绕上那十八道道弯,晚上月亮成了干活的灯,老辈人祖祖辈辈就这么苦熬过来了。但到了妈妈这里,她心里就有了想法。在这样的艰难困苦的生活里,妈妈的歌声成了全村老少唯一的精神寄托。妈妈十七岁那年,一个山外来客,从此改变了妈妈的人生。父亲,一个陆犯焉识一样的人,一个众多女性暗自仰慕的小伙子,在一场残酷的政治浩劫中,好名声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一度还有了出家当和尚的念头。二十六岁时,在奶奶的万般规劝下,父亲才决定去临县找个对象试试看。踏上西行的路是失落的,更是无奈的,父亲本不抱任何希望,但父母亲的心愿他能不了断吗?当他脚踏在临县这片贫脊荒凉的黄土高原上时,心早已凉了半截,这穷山恶水的,这么会有自己心仪的姑娘?接下来的几天,父亲相了几个对象都不如愿,和他相跟的媒人都没了信心,那时的父亲虽然已经经历很多磨难,但性格还是很狂妄。不合自己心事的女孩,人家倒帖都不愿意。父亲口出狂言。很多和他一起西行的男人,都觉得有女孩看上就不容易了,还敢有想法,想打一辈子光棍啊。人们劝他差不多就行了,可他依然我行我素。在离开临县的最后一天,父亲相看了妈妈。缘分就在一瞬间萌发。那时的妈妈仅仅才十七岁,天生的俊俏,没有山里女孩的娇羞之态,一种灵气与野性闪烁在眉宇之间,五观是极其的标致,稍微显黑一点的皮肤闪动着青春的光彩,父亲在眼睛落在妈妈身上的那一刻起,便认定这是他一生一世想拥有的人。妈妈,小山村里的姣姣者,背诵毛选的第一名的小社员,面对大平川来的父亲,她大胆的和父亲四目相对。那时的父亲可以说是气度不凡的,梳着帅气的大背头,大而有神的双眼皮眼睛,饱满的鼻子,棱角分明的憨厚的嘴唇,右鬓的一道疤痕没有让父亲英俊的外表减分,而是让他更增添几分洒脱。父亲谈吐不俗举止潇洒,平川人特有的潇洒气度,就在五十四年前的那一个日子里彻彻底底的把心怀梦想的天真女孩妈妈征服了。妈妈和父亲,经过短暂的接触后,便定了终生。妈妈也实现了下东路的梦想。“下东路”这个词,现在想来是很有时代意义的。六十年代末,临县是吕梁地区很贫困的一个县。她位于吕梁北部,黄山秃岭,生存条件很恶劣。人们辛苦劳作一年,日子也过的艰难。姑娘们在大山里苦苦劳作,累的都怕了,所以她们都渴望走出大山去开开眼界。有一部分女孩,通过熟人,媒人介绍,都嫁到交城,汾阳,孝义,文水这些地方。这些地方,地处临县之东,所以当地人把临县女孩嫁到这些地界的这种现象,叫作“下东路”。妈妈也加入到下东路这支队伍里。一个星期后,妈妈永远的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吕梁山里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山村—胡家圪垛。女人是水,一辈子注定不能在生她养她的地方永远停留。她们随着男人这条河,奔流到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一个星期的日子,对妈妈来说是悲喜交集的等待,外婆外公就妈妈一个女孩,这么舍得让她离开,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做父母亲的,这么能有权力阻碍女儿寻找幸福呢?妈妈这么舍得离开父母,但自己有了心上人啊。女儿是水啊,迟早要离开父母的。父亲陪伴着妈妈走遍留下她足迹的每一道道沟每一道道坎,告别了全村的父老乡亲。永别了,胡家圪垛!,离别的日子到来了,外公外婆舅舅们,牵着妈妈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翻了一山又一山,妈妈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了,永别了,苦难深重的大山!别了,咪爹爹咪妈妈!一路上溪水呜咽,青山低沉。在龙五沟口子上,妈妈和父亲道别了外婆外公,踏上了下东路的旅程。这是父亲和妈妈风雨相伴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旅程。外公是村里的干部,如今女儿要远嫁他乡,他苦乐自知,女儿远嫁,犹如摘外公的心一样疼。外公三个儿子,就一个女儿。大儿子务农,二儿子不甘心在这山村子里过一生,挥别父母亲当了兵,转业回来后分配到了县城财政局。三儿子还小,但也是个很有想法的小伙子。妈妈是外公外婆唯一的女儿。真的是千难万难,难舍对女儿的一片慈父之情。不发愁养女女,就发愁嫁女女,我们民间有一句俗语,真正的表达了父母亲对女儿远嫁他乡的不舍担忧甚至还有些悲情的味道。远隔万水千山,父亲的根底、为人、家世一切的一切都不了解,把女儿交到一个看似还很绵善的男人手里,外公依然充满无限的悲喜交集的心情。外公没有像宋庆龄的父亲一样跪着求父亲一定要对妈妈好,但他一宿一宿的叮嘱父亲要好好的对妈妈。爸爸是个有经历的人,他好不容易有了钟意的女孩,他怎么能不善待妈妈呢。但是是外公不这么想,爱情本是超越一切世俗的东西的,但是外公是个久经风霜的人,他明白爱情在现实面前是显的多么苍白无力。一个山里的女孩子,嫁到平川,就像平川的女孩子嫁到北京一样,是乡下人。平川的人对于山里人来说,有一种天生优越感,外公怕的就是父亲看不起,可是父亲是在平川娶不到老婆才来到这儿,父亲心地像释迦牟尼一样天性纯朴,所以外公的担心是多余的。从我懂事起,妈妈就总是谈起她出嫁时的风雨历程。从临县出发,骑自行车,四五百里的路程,本来两天就足可以到达,但是从妈妈和爸爸起程,天公就开始不作美起来,七月的天气很少下连绵细雨,但那一年竟然下了整整一个星期。可想而知,父亲和妈妈以后的路是多么坎坷!父亲和母亲的心情自不必说,虽然饱经风雨,但他们的心情也是愉悦的!一个山里妹子,从未走出过大山,妈妈想像不到平川是个什么样子。大山的厚重与愚钝无情封杀了山里人的思想。在妈妈心里或许觉得地球上的人也许都是山里这般模样吧。父亲和母亲,在风雨交加的路上,整整走了一个星期,才回到交城。当妈妈出了大山,在开栅出山口,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田野,平展展的路,以及向阳温暖的大平房时,她情不自禁的笑了,笑的那么纯真,那么灿烂,那么充满向往,她心里明白,此生,那如海的黄土山里面的世界,她是再也不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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