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作家群]柏才坚的随笔《中元节烧包袱》

中元节烧包袱 

“四孟逢秋序，三元得气中。”时近七月十五，又是一年一度中元节，世人谓之鬼节。时序已过立秋，暑热消退，凉意渐生。这是个慎终追远，祭祀先人的传统节日。

据说阴府冥界从农历七月初一至十五放了长假，仙逝祖人喜得自由，可以回来探望子孙后辈。孝子贤孙们从月初就开始做准备。包好包袱，备好供品，摆在香案，迎接祖人归来。包包袱，是将黄裱草纸印成冥钱，折叠成方块，用白纸包裹。再在包袱封面左起写上“中元大会之期包袱×面”再写“奉上”二字，以示尊敬，中间顶格写“故×祖×公××大人收用”或“故x祖妣x母x老孺人收用”。对祖辈称呼要正确书写，上溯五代，由于年代久远，称谓容易混乱。落款孝孙辈也要与前面祖辈互相照应。“鼻远太烈天高曾祖考”对应的分别是“耳云仍罤来玄曾孙男”。如“高祖”对“玄孙”，“天祖”对“来孙”...依此类推。为了不造成混乱，家家备有包袱单。然而，过去大多数人读书不多，上九代，下九代，共十八代称谓知之者少。加上手口相传，不辨真相，因而错漏百出。细细推敲，贻笑大方者有之。好在写好的包袱不用拿来展示，一烧了之，糊弄先人，骗鬼去了，不会惹出是非来。原先方块包袱冥钱装载少，包袱数量多，“面”数不够，改用“担”，一“担”十二“面”。不但包起来费力，写起来也费时。如今科技发展，就连包包袱也与时俱进。实用、快捷办事方式，走进百姓生活。现在多改用大包装袋，除了祖辈收款人和孝敬人之外，其余都油印好了。一人一大包，真正省事。大方、孝心重者还可以装入冥界银行发行的“亿”字号冥币，足够祖宗肆意挥霍潇洒了。可是，物极必反，有些祖先托梦给子孙，说是面值太大，冥界无法找零，“亿”字号冥币用起来诸多不便，甚至形同废纸，祖宗们空有“亿万富翁”头衔。这不竟让人想起了马克*吐温《百万英镑》中手持百万英镑却无法购买到物品尴尬情节。原本尽孝的子孙好心办成了坏事，给祖先带来了许多烦恼！包好的包袱要等到七月十三或十四，亦或是十五，在空旷野地烧成纸灰，让在空中久等的先人收用。大家就是通过这种形式，来表示对祖先的悼念，对亡灵的祭祀。民间有言：君三民四，乌龟王八五。当今社会，时代在进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早已废除了封建社会等级糟粕。“乌龟王八五”，也就是七月十五烧化包袱，应该绝迹了，谁还愿意充当乌龟王八蛋呢！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处于社会底层“贱民”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七月半烧纸钱祭祖也曾有过被禁止的历史。那是在我还很小时候，正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时代，“破四旧，立四新。”这种烧纸钱祭祖先风俗被列入“四旧”中的“旧风俗”。记得父亲每当这个时候总是要找个僻静旮旯惴惴不安、偷偷摸摸烧着包袱，真心感叹父亲孝心可嘉，孝行可敬。

我们大都是在谈神说鬼的故事中成长起来的，所以小时候特别怕鬼。鬼，给我们以神秘，以好奇，更是给我们以恐怖之感觉。可奇怪的是七月半这一夜晚，我们都不怕鬼了，并向往与鬼和谐共舞呢。烧完包袱，父母总要在极端困难情况下想尽办法炒几个好菜，说是供祖人，最后还是吃到了我们自己肚子里了。是否是假借祖人之名，实际是给孩子们打打牙祭？不得而知。孩子们吃好喝饱之后，会相约一起，在田间地头，挥舞着点燃的零散纸钱，施舍给那些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一边嬉戏一边欢叫，“七月半，烧纸线，大鬼细鬼来收钱。我走路，你莫邪。我过桥，你莫摇。...”出奇，平常再胆小的人儿也不怕鬼了，好像鬼是我们人类朋友。想必，孩子心目中的鬼不再是张牙舞爪、青面獠牙、血盆大口。而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看来，鬼并不都是凶神恶煞之物。更何况是自己至亲至爱先人魂归大地，而魂魄不灭而幻化之鬼神呀！“疑心生暗鬼”“心怀鬼胎”都是人的心中有愧疚或有罪恶以及良心不安而生出的“鬼”，所以又有“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一说。可见，心底无私天地宽，常怀正气者是不惧怕鬼神的。

世上的事有些真说不清楚。迷信鬼神不可取，但自然界灵异之事也确有其事，在我生活中就发生过。如一次上祖坟山供饭敬祖，路过一旁系祖坟，妻子多了一句嘴，叫我连同它也一起敬敬。正值盛夏中午，骄阳似火，又劳累疲乏。我没听从妻子之言，并说“算了”，回家之后，头痛欲裂，浑身高烧，知是刚才失礼。说破之后，痛感消失，高烧消退，恢复如常。因为她生前确实疼爱过我，而我不知感恩，故有此一劫。有一年烧包袱，父辈有人将一遗落香几脚处包袱没有烧掉，烧完包袱后回家寒颤不已，似得急症，七月半盖了两床被单仍哆嗦喊冷。家人知是包袱作怪，找遍各处，发现有块遗落在香几脚犄角的包袱，没有烧掉，急急忙忙再拿去烧化。病人一跃而起，毫无刚才症状。还有“烧完包袱，恶鬼回头”，即是烧包袱当天下午，天空必须要下雨，说是恶鬼回头，且屡试不爽。你说这些难以解释得通现象，是不是有点怪？早先听人说鬼论神，我全然不信，是坚定无神论者。经历这些事后，我对鬼神不得不似信非信，半信半疑了。

七月半写包袱，父亲视我为主将。又包又写，又必须怀惴虔诚之心，口中又不能狂言诞语，颇受拘束，年少好动的我心烦不已。我曾问过父亲：“七月半真的有先人来收钱吗？”父亲读书不多，可阅历不浅。他给我说了一番质朴而意义深刻话语。他说：“世上哪有鬼呀！我们作为人子人孙，不忘祖辈，记住根本，是子孙本分。古人说，养儿孙，守坟墩。我们每年七月半通过写包袱，烧包袱，就是在重温我们先辈走过的历史。在祖传父，父传子，子传孙的过程中，传承的不仅仅是先人的大名，也在传承祖德遗风呀！一个家的兴旺发达，良好家风传承是非常重要的呀！敬先法祖，我们采用各种不同方式方法，七月半烧包袱就是其中之一种啊！”原来如此，父亲的话语振聋发聩，重重提振了我萎靡不振之精神；又犹如一股清泉，涤荡了我内心疑虑和迷惑。从此，我坚持在中元节包好包袱，烧化包袱。不是祈求老祖宗们保佑我发富发贵，而是不忘祖源，记牢根本，感激先人。是他们一代代奋斗不息，进取不止，披荆斩棘，积累财富，才有我们后辈幸福生活。同时告诚自己，不能懈怠，不能躺在先人功劳薄上，不能坐吃山空，也要像先人一样努力向前，将祖德发扬光大，将遗风踵事增华。

谨记父亲的话，我懂得了如何对待烧包袱这件事。烧包袱只是中元节敬祭先人的一种形式。感恩先人，传承优良家风才是主题。每当农历七月半来临，我不尚奢华，力求简单，去掉了那些繁文缛节，包袱尽可能简单化，从不如别人那样，里面装上“金元宝”，装上“亿”字号冥币，只求自己心灵安逸即可。如果先人在世时，我们没有尽到孝道，等到他们去逝后，你再给他多少冥钱不也是枉然，不也是徒劳吗？

过几天就是阴历七月十四了，我将回到家乡烧化包袱。以期“花飨逝者，春暖斯人”矣！

(2021.8.16)

柏才坚，1965年1月生，黄石开发区黄金山一小数学教师，平时爱好读书、写作。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