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刘霞《遇见一棵树》
美文‖刘霞《遇见一棵树》
遇见一棵树
刘霞
作家近影
刘霞 70后,大专,小学教师。宁夏作家协会会员,中卫市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卫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与《宁夏日报》《中卫日报》副刊及《沙坡头》《大武口文艺》《南华山》等杂志。
花开得再艳,终究是一季的灿烂。草长得再疯,也高不过一棵树的高度。
活得再丑再久的树,都不会被同类嫌弃。嫌弃它们的只有聪明的人类。一直对那些肯放过一棵树的人,心存感激。尤其是那些明知不能成材的小树,抑或是一棵老得不成样的树都能放过的人,更会感激。
一次纯属偶然相遇。我是说我和一棵死里逃生的树相遇了。那是一个有着落日余晖的下午,我和户主饭后散步。途径一座正在修建的公园时,与一棵根部被伐木锯子锯出深深伤痕的中年树相遇。初见那锯伤,心莫名的一紧——虽然那伤口已被时间度成旧伤。然我的手还是忍不住地伸了过去……好在,它终究是挺立着的。户主本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在那一刻,竟也如我一样轻轻地抚着那道无法弥合的伤口,由衷地说:到底是一棵树,这么深的锯痕,竟然还能活下来,还长得这么旺!谁说不是呢?被人为的弄伤,仍不愿放弃生的权利。多么神奇的抗争!
你说,有朝一日那个打锯子伤它的人若是再见,会是怎样的反应?是兴致勃勃地讲述,还是由衷地致歉忏悔?不过,不管怎样我都要向这个放下锯子的人,遥声说声:谢谢,谢谢他当年的锯下留情!
我所住的小区,占地不大。绿化面积几乎为零。好在东门这边还有那么几棵较为翠绿的松树矗立在通道的两侧。而且最里面的那两棵老柳树,却像风蚀残年的老者般孤独的驻守。每个清晨和黄昏,都有鸟雀在上面叽叽喳喳。可是,自从去年的春天开始,这里便很鲜少听到鸟鸣,我想大概是因为隔壁正在进行新小区建设的影响吧。而那棵距我家最近的老柳,像是患上了老年痴呆般,陌生了四季轮回。现在,它更像一位高深莫测的参禅者,将自己坐化在高楼的一侧。
有人说,树和人一样,能感知周围的变化。要我说,树比人更豁达,更宽容。一个人死了,有人问津。可一棵树死了,无树问津。人更不会来问津。人的事再小,也是事。再大的树事也比不过人事。所以,一棵树的失踪乃至死亡,都不会在人海里荡起涟漪,即使是一棵成年的树,哪怕你曾经热闹了多少鸟雀,遮了多少风挡了多少雨,都一样的无足重轻。就像楼前的这棵老柳,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现在,它的骨殖还裸露在那里,黑黑的,枯枯的,甚至有些狰狞。每遇狂风暴雨,就有枯枝被风雨折落在地,苍凉之情油然而生。或许,生命的质地就是苍凉。孤独坚韧的苍凉,贫山苦水的苍凉,悬崖独松的苍凉。抑或许正是这苍凉感让人心生怜悯,从而感悟生命的伟大。
话说回来, 一座城市的生命,并不在于它有多少高楼与大厦。倘若一个地方只有矗立的建筑群却无蓬勃的绿,那一定是冰冷的,是无生机可言的。再豪华的高楼也比不过一园绿色!
三十年前的校园,毫不夸张地说,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所到之处,无不是碎石垫脚。稍不留意,你的脚就会被石块崴到。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一所新建学校。整个校园里,除了一幢教学楼,两排十来间的平房,好像再没啥“家产”。为了改善校园环境,全校师生从绿化开始。
那时候,学校的老师大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于是大家纷纷从自家带来劳动工具,如当年的大寨人一般,举起铁锹,䦆头,挖坑换土,把一棵棵小小的松树苗栽进近一米深的坑里。于是就有了之前分布在那条水泥通道两侧的苍翠青松。
记得当时,有好多个如我一样,虽风华正茂,却身单力薄无力举起䦆头的弱女人。可是,一个人一棵树的任务在那里,你干或者不干,活儿就在那里,躲不开逃不掉。没办法。得想办法。只能拽了家属一起上阵。现在想想,年轻真好!真真正正是一腔热血,没有丝毫的嫌怨之气。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满腔都是正能量。
就这样,我们在每一年的植树季进行植树。学校的西墙根下,曾有过我和我的学生们栽种的新疆杨,而且是两行。后来,还是由于一些客观原因吧,那些杨树就被砍伐了。当时心疼了好一段时间。说是十年育树,那些树就五年的时光,就长起来了。风一吹,每一棵树都随风扭腰,虽不能说壮观非常,却也是足够澎湃心情。
还有三号教学楼后那些已故的树。三号楼的位置在当时正是篮球场和排球场。也就是学校的北墙脚下,也种了好多的树。不过大多是沙枣树。当时选它,我想也是因为它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吧,尤其在我们这个十年九旱的地方,更适合栽种。而且它的繁殖能力很强,成活率高。
或许是“帝感其诚”吧,我们当年所种植的树,几乎都活了下来。特别每年临近四五月的时候,沙枣花香浸满整个校园。有风吹来时,那香味更是没的说。不说香飘十里,起码也能香他个半拉海原城。
沙枣花,其貌并不惊人。单说那颜色,说是黄色,但黄得不金,很潦草的那种,就像画师掉下黄色的画笔不经意沾染在某处。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的粉丝数。你看,它们总是以团体的方式缀在枝头,谁都不去独居枝头行标新立异之事。一朵紧挨着一朵,萌萌的,不卖俏,不争艳。你不嫌我,我不弃你,彼此相依,散发出沁人的香气。如此情景之下,别说是年轻的女教师,就连稍微上了年纪的中年男教师,也会轻折上一两束插在某个空瓶子里放在办公桌上,赏淡雅之美,享自然之香。
所以,整个春天,这个校园都会让你心旷神怡,让你不舍离开。特别是下午下学之后,爱好排球运动的老师们,不分老少,无论男女,只要喜欢的,都会来这里。先是散打,打着打着就自发组织一场排球赛。渐渐地,围了一圈的球迷,呐喊声,喝彩声充满了整个校园,当然也包括弥漫在校园上空的香香甜甜的沙枣花味儿。
而今,这些场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尤其是那些曾美丽了这个校园的树……当年拿锹举镐的我们,估计谁也不曾料到,这些树会先我们一步退休。
看来,我与这些树只有半世情缘……今天,当我看到后操场里的几棵硕大的树,再次被水泥替代的时候,不由得又想起那些年的那些树!如果它们还活着的话,也该是亭亭如盖了吧。
在大城市,树没有人活得久。树能躲过自然的劫难,却躲不过人类的斧刃。
现在的校园占地面积相比之前大了好多好多,却没有树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