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冷

      冬天

              来了

虽然大连也算是北方,但大连冬天的冷,也不过是几根枯枝、几件棉衣添缀的模样。上大学时,有个室友是南方人,没见过下雪,在大连的冬天说是感受到了北方的寒冷。我心想这哪算冷呢?以至于每年寒假回家,一下火车被瞬间冻透的时候,我总想叫上那位室友来我家瞧瞧,这种无风无雪时也照样冻得人发颤的干冷,才叫北方的冬天呢!

董遇谈“三余”的时候说:“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也。” 意思是冬天、夜晚、阴雨的时节都很适合勤读。尤其是冬天瑟瑟发寒的时候,对于古代文人来说,除了捧一本书刻苦钻营以外,也实在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不过我想,这种说法或许只适合古时候的冬天,或者,只适合南方的冬天。因为从小在北方长大的我深有体会,北方冬天家里的暖气真的很足很足,让人忍不住要开窗透气才不至于热死家中。

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冬天的晚上睡觉前,是要在暖气片上搭条湿毛巾的。一是北方干燥,湿气可以缓解夜晚的鼻塞,二是水汽蒸发能吸收热,以免半夜热醒。

或许是因为我小时候家里供暖太足的原因吧,冬天我家可不是一条湿毛巾就能打发的。我爸都是弄一大盆水,把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块巨型海绵浸透了放在暖气片上。有时水放多了,夜里还能听见滴滴答答的声音。我一北方孩子,听着这样的滴答声幻想着江南小镇里雨落青瓦的画面,殊不知南方的冬天除了不合时宜的雨水,还有冰凉的卧榻和异常潮湿的空气。

有一次和南方朋友聊天,她说不喜欢冬天的阴冷,可我总觉得南方的闷热才让人受不了,相比那种无处可逃的炎热,我更喜欢冷。那次对话发生在夏天的空调屋里,窗外晒得冒油的绿叶纹丝不动,我们坐在隔绝了冷与热的空间里,单调地讨论着温度。现在想想,我们的身体似乎天生有一种对温度的遗忘,以至于脱离了真正的环境带给肌肤的触感之后,便很难想起那种真实的冷与热。

记忆里有那么一天,大概是深秋的傍晚,我穿着一件橙色的呢子大衣,纽扣是橘子瓣的形状,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面,往家的方向走。那天我真是冻着了,觉得鼻尖都结冰了,想用手去暖,结果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再放到鼻子上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只记得那一路上,耳朵很痛,我低头看着胸前的纽扣,仿佛活到那么大第一次觉得日子难捱。因为不管穿什么总是觉得冷,而且这种冷很漫长,仿佛从容不迫的一种磨难,会一点点侵占你身上的暖气,直到唇亡齿寒,弹尽粮绝。可这样回忆那种寒冷,却只记得当时的焦虑和恐惧,依旧心存一丝侥幸,觉得再冷还能多冷。直到又是一年冬季了,岁暮天寒,再次与这种冷风相遇,它与从前一样还是年轻力壮,可我却越来越经不起寒风,只觉得一年比一年冷,而且越来越能记住这种寒气逼人的痛楚。这种透过了几层棉衣,从里到外被包围的感觉,真是比当年的橘子瓣纽扣还让人刻骨铭心。

于是我想,我喜欢的冷,或许不是一下火车,就被冰天雪地的环境从大连虚假的冬天瞬间给拉回到北方的感觉。而是朔风凛冽,窗外飘着雪,我因为屋里烘热干燥,而忽然打开窗的那种“冷”。像是小时候寒假一个人在家写作业,无聊了打开窗,用手指戳着窗台上的积雪写下几个字的时候。那时也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但脚边的暖气烤得腰上热乎乎的,于是自然将严冬置身事外。

如今,我记住了冬的寒与夏的炎,并在看清了它们的真实面目以后,不倾向任何一方。相比真实世界里的冬与夏,我想我更喜欢酷暑逢雨,雪中送炭。那种经历过、受伤过、放下过之后的日子,才算活过了。就像瘦燕盘旋过几个雨季,最终也会选择在一处暖檐搭窝。我理解它的,那种北方冬天里的温暖,是真的能够留人驻足下来的。不过烘热的房间待久了,还是要适当开开窗“冷”一下的。

排版/雨

文字/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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