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才华散文】掰香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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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掰香椿
文 | 姚才华
乡村的春天是从香椿树开始的,当香椿树摇曳着几枝深紫色的香椿芽儿的时候,乡村的春天就悄然而至了。
河堤旁、田埂边、岩坂上,小伙子、姑娘们拎着竹篮,踮起脚尖儿,探手将那细长细长的椿树枝轻轻拽下来,掰去上面的嫩椿芽儿,手一松,“嗡”的一声,弹回去了,弹落满树的欢声笑语,荡漾在春天的田野。
于是餐桌上又多了一道道丰盛的美味佳肴,香椿炒鸡蛋、香椿炒肉片儿、香椿拌豆腐、炸椿鱼儿……嚼着嫩生生的香椿芽儿,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也许是香椿树生命力顽强,生长快,木质好吧,老家的房前屋后,田埂地边到处都是香椿树。谷雨前后,一棵棵嫩椿树的枝头便冒出一簇簇嫩香椿,像合掌的双手,紧紧地簇拥在一起。几天后,嫩芽儿冲破了外皮的包裹,绽出一枝枝鲜嫩的香椿芽儿,紫中透红,香气袭人。
放学后,我们姊妹几个拎着竹篮,漫山遍野掰香椿,半天时间就掰下满满一篮。那时候,没人收香椿,掰回的香椿用开水一焯,切碎,拌上盐巴,就成了我们的咽饭菜。
小树上掰不下多少椿芽儿,要想掰得多,是需要上大树的。我家房前屋后的椿树都是大树,最细的也有碗口粗,最大的几棵有两人合抱粗,四五丈高。那几棵大椿树,家里除了我,没人能上。
每次上树的时候,母亲都要搬来长长的木梯搭在树干上。我脱掉鞋子,“呸”“呸”“呸”朝手心儿吐几口唾沫,搓搓双手,顺着木梯爬上树。双手紧紧抱住树干,双脚用力往下蹬,双手用力往上爬,“噌、噌、噌”就爬上去了。小伙伴们瞧我那敏捷的身手,扯起嗓子来叫好。好不容易爬到高处,骑在树杈上,俯视地面,呀!真有“一览众人小” 的感觉。
骑在树杈上歇口气,就开始掰身边的香椿。手够不着的,得用钩子去勾,勾的时候,要掌握力道的大小。力气小了,一只手连长钩子都举不起;力气大了,往往连同树枝一同折断。打第一茬儿香椿的时候,我们是尽量少折断树枝的,因为还要等着打第二茬儿、第三茬儿,然而椿树枝很脆,一不小心就会折断。
其实,爬树是既辛苦又危险的苦差事。香椿树越大树皮也越粗糙,尽管我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然而每次不是划破肚皮,就是撕烂衣服,让人蛮可惜的。有时正钩香椿,起风了,人随树一起在空中晃动。母亲急得不住地喊:“我娃把树抱紧!把树抱紧!”我紧紧抱住树枝,跟树一起在空中晃来荡去。等风小了,又开始勾香椿。嫩嫩的香椿芽儿,凌空而下,母亲和姐姐小心地捡到柳条簸箕里。回家后,母亲把新鲜的香椿芽儿洗净、切碎、晾干,拌上盐,够我们吃上十天半月的。
我的童年是在吃糊汤咽椿芽儿中度过的。直到今天,我对香椿芽儿仍有着十分复杂的感情。说实在的,小时候,提起椿芽儿我就讨厌。尽管母亲常说“春季吃香椿,杂病不缠身”。父亲也说很早的时候,香椿曾是贡品,连皇帝都爱吃。但却难激起我对香椿的兴趣。
俗话说“雨前椿芽嫩如丝,雨后椿芽如木质”。谷雨之前的椿芽儿嫩嫩的、脆脆的,吃起来还有点香味儿,而谷雨之后的椿芽儿就不怎么可口了。在那个饥馑的年代,香椿刚冒出嫩芽儿,我们就开始掰着吃,直到椿芽儿长到一尺多长了,我们还要掰来吃。
我们用钩子勾下椿树枝,母亲勒下叶子,用开水把叶子焯熟。刚从锅里捞出来的椿芽儿气味刺鼻,熏得人头痛。每次焯椿芽儿的时候,我总是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亏得母亲一焯几锅,一呆几个小时。焯熟的叶子晾干后,切碎、晒干,拌上盐巴,装进瓦罐,每顿吃饭的时候抓一碗作为咽饭菜,上学的时候装满一瓦罐当干粮。经过盐水浸渍过的椿芽儿早已失去了昔日的芳香,吃起来味同嚼蜡,但饥不择食,只要不药死人,我们照样顿顿吃。
后来,日子稍有转机了,母亲给我们做香椿炒鸡蛋,香椿蒸鸡蛋,香椿炒大肉,也许是条件反射吧,一闻到浓浓的香椿味儿就翻胃。我总是抱怨母亲不该在鸡蛋和大肉里放椿芽儿,把好东西弄糟蹋了。母亲舀起一勺鸡蛋,择掉里面的椿芽儿哄我吃。椿芽儿是择去了,但那股味儿是怎么也除不掉的,勉强舀了一小勺,我还是不爱吃。
哎,那时候能吃一顿蒸鸡蛋是多么奢侈的事啊!除了过节或是我们姊妹几个过生日,母亲才舍得蒸上一颗鸡蛋的。平日的油盐酱醋哪一样不指望着鸡下的蛋呀!每次油盐酱醋不多的时候,母亲就逮住老母鸡,用手指摸摸鸡屁股有没有蛋。
那时候,我们是大家庭,顿顿有七八张嘴吃饭,母亲为了让每个人都能尝尝新,每次蒸鸡蛋和炒肉的时候都会往里面加些椿芽儿,拌些副食,而懵懂年少的我又哪里知道呢!如今,当我能领悟到这些的时候,母亲已经离我而去了。
眼下又是香椿上市的季节,前不久,亲戚从乡下捎来几斤鲜嫩的香椿芽儿,妻子做成了香椿炒鸡蛋,香椿炒肉片,炸椿鱼儿。再次尝到那久别的菜肴,真是让人思绪万千,百感交集啊!
也许是岁月麻木了我的味蕾,也许是时光冲淡了我的感觉,但时光永远冲不走我对香椿的记忆。
姚才华,男,山阳县漫川中学教师。茶余饭后,偶尔舞文弄墨,先后在《教师报》《读写周刊》《商洛日报》《商洛教育》《双月湖》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六十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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