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琼专栏】顽强的生命 / 开普饭

【江东璞玉】本名吴琼（1966——），男，曾用笔名吴銎，陕西商洛人。小小说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精短小说研究会副会长。郑州小小说学会会员。作品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选刊转载。获第七届、第八届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奖项；正规出版小小说集《唱着生活的男孩》《一里一里的阳光》《一条自由飞翔的鱼》《一条自由飞翔的鱼》（微阅读1+1工程）、散文集《半个苹果的爱》等。

顽强的生命

文 | 吴琼

　　这个初夏，我辞职回到老家延续去年没有完工的房子修建。

　　老家的房子是我的一块心病。我结婚时，老家只有三件搁木土房，父母住南边，我们住北边，中间是堂屋，不到十个平方的地儿放着两个木柜，柜上再放着木箱。后来分家，这三间土房子也就是我家的老宅子归了我。

　　结婚第三年春天，我们的女儿还在襁褓中，我和妻子用架子车拉石头做基础，拉土请人夯墙壁修了三间厦子房，因为资金有限，砖门面是单页砖做的。这个厦子房主体做好，隔墙都没有做，我们就外出拼搏了。

　　这一走，就是二十八年。二十八年里，老家的老宅子在那年“8.28”特大洪灾中坍塌了，我们累死累活修的半成品厦子房后边土墙两间往里倾斜，一间往外倾倒，前面砖门面成了弓形，整个房子摇摇欲坠。房子里堆放着老宅子坍塌的木料和不用的家什。

　　每次回老家，都是村子里邻家过红白喜事回家帮忙。上午回去，下午就下县城。看到老家村里房子一栋栋盖起，期间也曾经有在老家修个房子的念头，而每次妻子总说，回老家干啥？修了房子谁回去住？你看看有哪个孩子将来回去住啊？

　　想想也是，在城里折腾半辈子，房子有了，车子也有了，孩子们上学在省城，毕业了找工作县城都不想回来，修了房谁回去住啊？这是现实。也谈到老了归宿问题，说不定到时候国家政策全部火化，能占多大地方？再说了，病了送医院，老了送坟里，也就是前后三天的事，死了死了，一了百了，管它干啥？想想死距离我们还很遥远，不想那么多罢。

　　这样，老家修房的事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搁置起来。

　　谁也不会想到，平常虽然瘦，饭量一直不很好的妻子在一次偶然的住院检查中，查出胆囊癌。知道结果的第一时间，我自认为妻子的承受能力比我强，就毫不保留地告诉了她。她没有紧张和害怕，她不相信自己会得这个病，希望是误诊，她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一辈子争强好胜，相信能战胜病魔。

　　当我们去西安交大一附院进一步确诊、会诊后，当会诊医生告诉我和女儿胆囊癌是癌症中最恶的癌也是发展最快的癌时，我也没有相信。我相信奇迹会在我坚强的妻子身上出现。那时候，妻子的身体状况还不错，没有明显的病况。我们坚持不做手术，不放疗、不化疗。我们相信自己的心态加上祖国中医可以创造奇迹。

　　带着小女儿从拉萨拿回的藏药，我们信心满满地回到洛南，公历7月半到8月半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我辞职陪妻子早上锻炼，下午去散步，做野菜粗粮粥吃。也就是这期间，妻子有一天忽然说，我们回家盖房吧。

　　于是就请了堪舆师，回老家选地方，选来选去，还是老桩子地儿最好。查了日子，老历七月、九月或者十月动工最好。那时候已接近七月，天热，各方面原因动工也不现实。我们说，九月吧，九月天不冷不热，动工最好。

　　我私下里想，妻子的病再坏也会坚持三五年吧！那时候，活蹦乱跳的我们谁也不会想到妻子会坚持不到九月！我们早把一附院会诊医生的警告当做了耳旁风，过眼云。

　　9月3日，妻子病情恶化，住进唐都医院。这一次，做了腹腔热灌注化疗，一个疗程下来，病情控制没有进展。医生让出院。接下来的一个月，回到老家的妻子住进我们当初修建的厦子，房子虽然孩子提前回来找人修整了，也贴了壁纸，但我们心里还是觉得遗憾。

　　妻子就催促我找堪舆师赶紧来下桩定位，催促我找匠人来放线方基础。住院期间也不忘催促我找人占日子动工。也就是在那次住院期间，主治医生告诉我，这个癌症，不管是谁，钱再多官再大，只要确诊，你就是到北上广也没办法，花的钱再多，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病情一天比一天发展严重。

　　但我们没有放弃治疗，总相信命运会眷顾善良人，不远千里去安康平利县找神医把脉看病，抓很纯的中药熬了喝。邮寄中药回来碾成药面用蜜汁制成药丸喝。但，病情发展越来越快。

　　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妻子还是按部就班催促我找来匠人砌房基。去世前三天，已经躺倒半个月，昏迷三天三夜的妻子忽然让我给她穿衣服，搀扶她起床到院坝坐在沙发上，看当天就要完工的基础。

　　三天后，老历九月二十二日，也就是妻子五十二岁生日过后第一天，她告别疼痛，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妻子离开了，她的心愿还在。我虽然心力交猝，但为了完成妻子的心愿，强忍悲痛，在她入土的第三天，找来匠人开始做主体。去年冬天，我用繁重的劳动来掩饰失去妻子的痛苦。当房子终于封顶，距离进九只剩一个礼拜了。

　　妻子去世后，我一度有随她而去的想法，而妻子生前催促我修的房子羁绊住了我的身心。随着房子的封顶，我的悲伤慢慢减轻。只是对于生活，对于生命我已失去往日的激情和热情。

　　大半年过后，当我重新修建房子。一天，我偶然发现，去年放倒的杨树，做了支撑的杨树股上碧绿的树芽时，我惊讶了，一个已经伤筋动骨的杨树零部件，在没有水，没有土，没有主体提供养分的境况下，竟然长出新芽，并且茁壮成长。我拍了照，发到朋友圈，配上文字“我常常感动于生命的顽强！只要一息尚存，就坚强地生长！而我，在这些生命面前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