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旅行的路上

清晨五点从小城的车站出发，准备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同行五人。一开始天空还很灰暗，路两旁的杨树林飞速地向后退去，林木间，一只小鸟都没有。村庄还在睡着，城镇也在睡着，只有旅途中的人已经醒来。火车上散客很多，大多带着疲倦的神色，只有隔壁的一个中年女子在理妆，一层层乳状物涂在肌肉丰满的脸上，她用指尖仔细地在眼角处一点点熨开它们，然后对镜用力眨动眼睛，整个脸庞和眼神果然有了奕奕的光彩。我恰在此时看向窗外，早春的雾气凝结在铁轨边的衰草上，被曙光打着，也是晶莹闪亮。我不禁笑了，身边人问为何发笑，我没有回答。

下了车，发现正下着蒙蒙细雨，空气中漂浮大量水分子的微小颗粒，行人多半瑟缩着快步疾走，只有我们在街头有些雀跃地前行。记得上一次出行还是在去年的仲秋，与阿良去盘锦看红海滩，看白鹭，拍了很多幅照片，亦留下很多文字。大概是想着某些地方许是今生再也不会驻足，临离开时不免有些唏嘘。便说，每年春夏之季，都来这样的一场旅行吧。只俩個人，不孤单，也不喧闹。而此次出行，是有要务在身，幸得很快作出决定，于是各人都皆大欢喜。我站在叠起的楼群下面，站在细雨蒙蒙的天空下面，心里颇有感触，还有一些淡淡的伤郁。

中午在《面对面》餐馆里吃面，他们吃的是麻辣香菇面，我吃正宗原味牛肉面。吃得热汗通透，才拥出门去。逛商场，选购自己中意的衣物用品。尔后，继续在细雨中奔走，不觉时间已近午后三时，才去往车站候车。在此间隙，年轻人依然拿出书本学习，我自有昏昏。竟然做了一梦。梦里青山绿水，鸟鸣花开，我在阳光下飞跑，格外欢乐。醒来的时候，附近的人有的在打嗝，有的在翻手机，有的在吃桶面，全部是陌生的面孔。后来，在火车上坐了临时加的座位，是卧铺的底层，身边肥胖男子正在用餐，大口喝酒，大口咀嚼。不免有些烦躁，看窗外，依旧是灰沉沉的颜色。怕是有一场大雪要来了吧。身边人也说，明天要大面积降雪降温呢。

回到家里，洗漱，晾衣物，也晾潮湿的自己。窝在温暖的被子里看书，是朋友写的青春问题小说《如此夜晚》。最初读得不是很畅快，后来读进去了，也读出了文字里深藏的寓意和道理。和他在微信里聊了三个小时。他很虚心地讨教，言说我是第一个读懂并读透这部小说的人，我自是不留情面地指出毛病。直至夜已深沉，才知第二日便是传说中的西方情人节。他发来拜年红包，我开了，不觉一笑。又近窗去看，窗外果然大雪茫茫。而我心头的雪，又无来由地深了一层。

人至中年，还是不敢说老去的话语。这些时日，父亲正在准备发言稿，他的好友今年过六十六大寿，特邀父亲出席并发表演说。父亲洋洋洒洒写了三大篇文字，每日朗朗背诵，十分用心。他知自己今年也是六十六岁，却不肯宣扬，更不肯过寿。父亲一生脾气凌厉尖锐，我们是不敢多言的。只许着他快乐，所有事都顺着他的心意。

父亲养的盆栽花卉长到一定时候，就不喜欢了。我们不要的，他就送给别人。送的时候还要告诉人家，当初是用了多少银子才购了小小的一棵，现在长大了，该价值多少多少银两。我们时常在背后笑他的小气，他也不恼。此后照旧。幸亏敢于索要的人都是知道他的性格，一并笑着拿了，也不说感谢的话。我看着那些花盆被端走，觉得那花也是去旅行了，只是此一去，再无归途。

假期过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一天天窝在家里看书，身边备着咖啡，茶，以及各种糖果。朋友打来电话邀午餐，拒了。同事路过微信要聊天，推了。亲友团里不断有人在发红包，屏蔽了。忽然觉得，这是非常美好的时光。一個人，一场独自的行走，灵魂作伴，不求依托。

那日明泽和我说，妈妈你不要急，你一急，我也就急了。我忽然就惭愧了。是的，人生还很漫长，急的是什么呢？花要慢慢开，雨要慢慢下，路要慢慢走，好运要慢慢来。我们只需平和了一颗心，耐心等待，从容面对，仅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