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是尘世
清晨五点醒来,听到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敲在玻璃窗上,也敲在屋檐下的水泥地面上,同样的雨,落点不同,声音便也不同。侧耳听去,窗上的雨声顽皮些,地面上的雨声稳重些。然而,有些雨是不愿发出声音的,只在风里飘摇。—— 我在清晨的微光里,看见一滴流浪的雨,它从高远的灰白的天空坠下来,眼看要触到我的窗了,恰一阵风来,它就折身而去,不知所踪。我苦思冥想了许久,最后才判定,这是一滴不安分的雨,一滴叛逆的雨,一滴尚在青春的雨。
而我已经老了,老得不成样子。那日在临街的菜市场里选草莓,门口的小铺子上五元二斤,卖家扯着嗓门吆喝,恨不得拽住过往的人。我近去瞧了,草莓深红色,分明是“老”去的草莓,不耐看,想必味道也不会好。继续前行,去熟识的一家,那里的草莓八元一斤,颜色是小处女的娇羞状,粉红可爱,遂称了一些。又见她家的铺子上各种水果都是极其鲜艳,干干净净的样子,个顶个的丰润饱满。原是主人善于打理,怪不得门庭若市,买水果的人都在排队付款。
北方四月没有时令水果,全部是外地运来。采摘时尚是半熟,它们多半都是在路上长成的,或是自身成熟,或是药物强制成熟,因此到了目的地,味道就会不同,前者是甜的,后者是酸的。我觉得每一颗水果都希望自己长熟,都有苦衷。如同我们,在时光里渐渐老去,却依然要受制于世俗,不得从容。 那天阳光很浓,是春天的阳光,掺了风沙在里面,硌疼了我的眼睑,我拎着草莓回家去,觉得自己和这春天一样,都需要一场雨来。
终于下雨了,这落在窗外的雨,洗涤着每一棵想要开花的树,想要发芽吐绿的树。家门前的花园里就有一棵桃树,几天前就打开了花苞,欲醉欲痴地开,惹得我清晨去拍,黄昏时也去拍。朋友笑我和花一样痴,我只说,北方的春天来得太迟了,前几天风暖,以为是春。偏这几天夜里又转为零下了,北方的花想要早开也需要勇气。所以,我的眼前,我的四月,只有这一棵桃树以及树下的一簇连翘开着花儿,她们在风里瑟缩,我也瑟缩着,不禁恼恨起这尘世的冷来。
接近六点,雨仍是没有停的意思。明泽早早起床收拾自己,他要去外地看望他的小女友,俩個人相处融洽,恨不得一时一刻都黏在一起。我或起嫉妒之心,又不能阻拦,只在窗前看他撑伞消失在小巷之内。天地之间到处都是雨了,在雨中行走的孩童,瞬间成长,他要奔赴的,是我们曾经奔赴过的,他要行走的,正是我们曾经走过的。我因此在这清晨的雨中,忽而忧伤,又忽而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