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南长街：市井深处的城市记忆

有人说，一座城市的灵魂，不在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而是隐藏在市井深处那些弯弯绕绕的老街小巷。在无锡，如果用一条街来表达“无锡气质”，非南长街莫属。

“江南水弄堂，运河绝版地。”南长街是古运河水乡风貌的精华地段，是富庶江南漕运重地的见证。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10世纪，这条风情万种的古街曾是北宋开设的驿道，南连苏州，北接常州，与古运河并行。位于南长街北端的马昌弄就是古代锡山驿馆的遗址。

车马船只往来频繁，带来了繁华的商业。明朝时期的南长街有“窑码头” “官码头”“布码头”等，店铺林立，热闹至极。默默流淌的古运河水早就为无锡工商业的发展埋下了伏笔，“丝茧大王”薛南溟、薛寿萱父子就是在这里成为了一代丝业传奇。

南长街364号，便是中国丝业博物馆。静静伫立的民国式建筑，仿佛见证着无锡在中国丝业历史上的“C位”。这里解放前是原永泰丝厂。1926年，上海租地契约期满，薛南溟将永泰丝厂迁回老家无锡，依托着便利的运输条件，将工厂开在了运河边，从此开启了永泰的黄金时代。丝厂迁锡后，由薛南溟之子薛寿萱管理。他早年留学海外学经济管理，接手后立即对丝厂进行了全面改革。

1936年，全无锡的主要丝厂均通过永泰渠道向国外销售生丝。无锡白厂丝外销占到了全国总量的54.6%，“丝都”美誉扬名海内外。

丝业博物馆的对面，是大公桥。南长街有上百处历史建筑及九座古桥梁，相较于最负盛名的清名桥，它则要显得低调得多——不仅称不上古老，看起来也平凡无奇。然而它的鲜明的近代工业风格，是由无锡望族荣氏所赋予的。

无锡民族工商业逐渐沿运河兴起后，南上塘、南下塘路旁的丝厂曾多达13家，女工们需要乘坐摆渡船上下班。1926年，一名女工在过河时不慎落水身亡，工厂主为了方便工人上工，遂决定集资建桥。荣德生知情后，动用“千桥会”的善款全力赞助建造，于1930年竣工。因当时荣氏有大公图书馆，于是便把这座桥命名为大公桥。

大公桥是“千桥会”建造的第一座桥，而“千桥会”的发起人正是荣德生。在无锡，荣德生造桥88座的说法流传甚广。荣氏心系家乡的美德也由此一代代地传承了下来。

如今大公桥堍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里，坐落着百岁书码头。那三弦琵琶悠扬的丝弦声和吴侬软语的唱腔里，不知是否还有当年的故事婉转动听。

这条十里古街，最不缺的就是故事。叩开一扇沿街虚掩的古朴木门，500岁的“莫宅”依旧流传着“丛桂留馨”的佳话。一砖一瓦围合的院落里，粉墙青砖、翠竹清泉，一如想象中旧时江南富贵人家的样子，让人猝不及防便跌进几百年前的光阴。

明朝年间，无锡南门莫家已是本地望族，莫骢、莫息侄叔二人先后登科折桂，“一门二进士”的故事轰动一时，得御赐建“丛桂坊”垂范后人。如今南长街入口的牌坊，就是参照当年的式样重建的。背面的“丛桂留馨”四个字，集元代无锡画家倪瓒晚年诗稿墨迹而成，吸引了南来北往的游人。

南长街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南上塘，所谓“上塘十里尽开店、下塘十里兴烧窑”。从清名桥朝东行走一百米，跨过伯渎港老桥，便进入了大窑路的地盘，不过大多数游人还没走到这里就已经转身离去。

大窑路以烧窑而名、因烧窑而兴，最鼎盛的时期有108座古窑。如今尚存40余座砖窑的遗址，其中有19座老窑保存完好，延绵达1.5公里之遥。据说朱元璋定都南京时修建城墙用的砖块，大多就出自这里。

而大窑路真正兴旺的时候，是在明朝嘉靖年间。当时，倭寇流窜至江南地区大肆烧杀掠夺，无锡县令下令将原来的土城墙改建成长18里、高2丈的砖石城墙。所有建造城墙的砖块，全部来自这条一公里长的大窑路。

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倭寇再度进犯无锡城，无锡市民奋力抗击，经过18天的奋战终于保住了无锡城。而大窑路烧制的墙砖和窑上的工人，在这次无锡城保卫战中功不可没。

大窑路上的那一把窑火持续燃烧了六百多年。直到1969年，最后一座老窑的窑火熄灭，大窑路的砖窑正式宣告退出历史舞台。如今的大窑路就像一处极普通的江南民宅聚集区，只有这些曾经熊熊燃烧着的老窑无声地诉说着映红南门外半边天的辉煌。

如今的南长街大多被包裹在高楼霓虹之中，但它仍然保留着当初运河水弄、枕河人家的风貌。沿南长街有多条巷弄，贺弄、奚家弄、混堂弄、大码头弄……如纵横交错着的细小支脉，它们都是历史赋予这作城市的独特印记。

一边是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条街，一边是恬静安详的运河水弄堂；一边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方式，一边是时尚快速、不夜都市的现代生活节奏。

斑驳的墙，浓浓淡淡地记载着时代的更替；古老的街，原住民和饮食男女擦肩而过。岁月在变，不变的是，当人们踏上南长街的那一刻，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古诗词里的江南、梦魂深处的故乡——无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