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田野，我望得见故乡（外二首）
置身于田野，我望得见故乡
作者：李 罡
主编：非 鱼
初夏的风细柔热烈
雨后的阳光有点温吞
当我逃出城里坚硬冰冷的水泥笼子
奔走在滇西北村庄的田埂上
心胸比此时的视野更加辽阔
一拃来高的玉米苗自由呼吸
顾盼生姿的摇曳里喜气烂漫
巴掌大的烟叶顶着四五片深绿的叶片
诗行一样错落有致
被一色银白的塑料呵护
田埂上的野草野花葳蕤生动
密密实实彰显着生命的力量
每一块田地里大片的留白
将在未来的日子里，被阳光雨水和养分
一点一点填满，一寸一寸充实
机耕路上小黑皮蹦蹦跳跳地一路奔跑
她黑色闪亮的矫健身姿像极了
一匹草原上撒欢的马驹儿
白色的天然项圈纯洁耀眼
黑色的毛发在空气里水流一样清亮
那些在路边盛放的黄色紫色红色的野花
微风里为她轻轻地歌唱
我在这层层梯田铺展的油画里
望见故乡，田间里打药施肥的
分明就是我的兄弟姐妹
弯腰除草的老人身影，偶尔的咳嗽声
就是我的父母在烈日下躬耕劳作
凝望这一方厚重的红土地
我的眼里是故乡一天天由绿而黄麦田
麦田边高大挺拔的杨树梧桐和楸树
无数朵紫色花瓣落在尖细的麦芒
布谷鸟一声又一声急切的欢歌声中
高粱玉米起身拔节，谷子也秀气怡人
雪亮的刀刃在磨刀石上嚯嚯有声
大片大片的苹果园里传来蔬果人的笑声
一枚枚毛绒绒的青果在枝叶间和着笑声颤动
山脚路边蓬蓬勃勃的灰绿色的艾蒿
我知道端午节不远了
故乡小径上的车前子蒲公英野茼蒿
也是这样蓬勃蔓延，那散落期间的地软
又撑起嫩嫩软软的耳朵，听到一声
高亢悲切的秦腔花脸唱腔
我在滇西北，遥望故乡
千里之外的黄土高原的村庄和土地
步履匆匆地跟着节气走向盛夏
我的祝福是云朵驮来的雨水
是夜空中风雨中那一声呼啸
敲击着窑洞的门框和窗棂
被一声鸡啼剪断的梦
是一声高亢的鸡啼
粗糙地剪断我和父亲的交谈
五月的阳光热辣辣直射
顶着一头白霜的父亲徘徊在田埂
那白霜在阳光下越发闪亮
他站在被风儿指挥着忽左忽右
不停摆动着掀起绿波的麦田边
慈祥的目光里，用一种疼爱孩子的怜惜
打量着眼前麦芒尖锐鲜亮的麦子
他微微抖动的下巴
掩饰不住此时的兴奋和感激
恍若一位阅历丰富的将军
检阅整装待发的士兵
我就跟在父亲身后
偶尔跑进麦地里拔出一根麦苹苹
吮吸紫色花朵里的甜香
那些饱览了雨水阳光的麦子
挺直着关节分明的腰身
骄傲而坚强地组成方队阻挡我的进入
渐渐钻出叶片的麦穗饱满结实
麦芒之上麦穗全身落了星星点点的
嫩黄又有点粉白的麦花
我干瘦的手掌摸着父亲的胡须一般
触到麦芒，那手心里的酥痒让我眩晕
再过一个月麦子就熟了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好年成
父亲喃喃自语，又像对我说着
我说就能吃到白馒头锅盔馍
因为那一声鸡啼
父亲的回答就在梦里飘向远方
布谷鸟在黄土高原的田间地头欢唱
那声音急促悲切地穿过村庄上空
飘向杂草丛生槐花飘香的深沟峡谷
被一条小溪收纳带向另一处村落和田野
此时的故乡，苹果园代替了广袤的麦田
夹杂在果园之间的小块麦子卑微局促
那些握惯了镰刀的手
正笨拙地拿着剪刀疏花间果
数十年来匍匐在土地兄弟姐妹
在树枝间土地之上编制自己的收获梦想
我可以在别人的田间寻到久违的麦穗
又在哪里再见我被时光掩埋的父亲
窑洞，窑洞，苍老的窑洞魂牵梦萦
——题老同学画家武学文写生美图
那些稚嫩的啼哭与笑声
那些弥散着水果糖的喜庆
那些土炕上温暖的家长里短
那种方言土语亲热熟稔的嘘寒问暖
那些混合着黄牛犊白山羊灰兔子
以及圈里大肥猪气息的日子
那些砍柴挑水侍弄菜园
那些秋日里随着红枣
一起跌落的嬉笑
还有窑背之上
那些丛生的
鲜红酸枣
我都找不到了
那个光着脚丫子疯跑的丫头
那个雪地里撑起筛子套麻雀的少年
那群午后玩泥巴比赛放炮的孩童
那个梳着油亮柔顺长辫子的新媳妇
那个扛着锄头进门舀一瓢凉水
咕咚咕咚喝完一抹嘴巴笑嘻嘻的小伙
那点起一把麦秸就升起一缕乡愁的妇女
那牵着耕牛走出柴门去饮水的老人
那风雪载途的正月推开院门喊着娘和大
身后跟着一串碎娃娃推着自行车
车头挂满糕点烟酒茶叶的女儿女婿们
那群红白喜事围满院子划拳喝酒抽烟
醉了以后哭爹喊娘大声嘶吼的乡亲们
我能记住他们的表情却再也找不到
他们淹没在岁月深处的身影
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气息
还有弥散在空气里的汗渍味道
旱烟锅发出的呛人的味道
都找不到了
我看到凹凸不平的蜿蜒小路印满脚印
风掀起的尘土里夹杂着牲畜鸡鸭的气息
门前的椿树下忙碌不停的蚂蚁
彩衣斑斓的花大姐和钻洞子的屎壳郎
那条半夜里拖走老母鸡的狐狸
此刻蹲在远处土崖上的草丛
瞪着警惕眼睛四处张望
桃花杏花梨花渐次开过之后
小小的青杏毛桃小梨躲在枝叶间
窃窃私语甚至格格嬉笑
此时洋槐花开的正艳
芬芳着土墙野草和柴垛
那口悠长的古井彻底封盖
那盘镶嵌着铁环的牛皮井绳不见了踪迹
窑洞，我容颜不变只是苍老的窑洞
阳光黯淡了门窗上斑驳的色彩
雨水冲刷，消瘦了窑面上的黄土
北风掠走了院落里树木蒲公英的种子
你被春夏秋冬的轮回掏空了
你让风霜雨雪的肆虐抽干了
那些紧闭的门窗挡不住
那些纠缠着尘埃的光线照不亮
曾经被一盏煤油灯温暖的夜晚
窑洞岁月，随着一场风一阵雨消失了
窑洞成了我的父母空洞的眼睛
或者掉光了牙齿瘪塌了的嘴巴
无助地张大，和天地对望
我在心底里听到
你断续不绝于耳的倾诉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李罡，陕西咸阳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业余写作，有多篇诗文散见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现任教于云南省丽江。
《望安山文学》5月份稿费捐助名单：
吴先和100元、范景来6元、魏小强13元、彭机明20元、司马加腾10元、艺霞66.66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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