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系:为何会看到幻象
这是必须要说的一节。
以往我听到“幻象”这词,以为是一种象征意义上的说法,仅以具象代指心理上的观念,源于人类有限的知觉引起的不适以及对此的应对策略或自我安慰。
直到后来亲眼看到幻象,才明白这是确实的意象,而非抽象的指代。
大约人都会发现这种现象:夜深人静时,突然间听到外面大响一声,眼前就会有幻象快速闪过。这应是声音的刺激所致,且可能一般发生在人身心不适或甚至极度虚弱的时候,比如失眠、焦虑,或神经衰弱之时。但这种幻象消失得太快,大多时候只能看个大概,比如只看到色彩或光芒,具体事物则无法看清。当然也不排除能看清的时候。
我曾因声音的刺激看到过一次。当时在南师大。一个多风的春天的夜晚,风吹得窗缝呜呜响;大家都休息了。我也在酝酿睡眠。正当脑子放空的时候,外面突然“哐当”一声,一个大铁脸盆砸到水泥地上的声音,把我惊醒。那声响的一刹那,我看见一个身穿桃红衣服的小村姑站在一个黑屋子破败的木窗后向外张望。
声音的刺激在人脑里瞬间形成画面,也属正常。也可见人在听音乐的时候看到某些幻象也实属常情。
大约正是此后,我便能看到幻象了。起初也是在学校。一个闷热的夏天的中午,我起床后热得浑身乏力,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好过一阵子去上课。
正养着,见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一个卫生间,里面一个人背着身子在洗澡。忽然他从头开始幻化为一副无血无肉的骨架,很快上半身变成一尊骷髅。我赶紧睁开眼,没敢继续看下去。
不久,也是一个睡前,我看到另一个幻象。这个幻象与我入校前所住的江心洲有关。江心洲是一个葡萄的盛产地。我租住此地一个屋主的小阁楼的简陋屋子里。出门后,四围皆是住户,住户间小道交错,道路边大都是水网河汊之地,睡莲和芦苇生长在将水面盖得密密实实的水草之间。我时常在这路上行走。
这个幻象就是在这路上发生的。我看到或感到自己又走在这样的路上,走了不久,来到一个水面泛绿的湖边,顺着湖边往前走了一段羊肠小道,便来到一个人家的大门口。门高而窄,紧闭着。木质的门并不大,已有些年代了,褪了色的红漆近乎掉光,只剩土灰色的木头露在外面。我并不想打开门看里面的样子。往门左一看,那里放着一篮子绿色的果子。果子并不大,像李子,却又大一点。
自此我非常纳闷。这种果子我未曾见过,因此以为是自己心中馋鬼叫嚣杜撰而得。后来才得知果有其物,名黄布林。我以为很好吃,买了一吃,酸得不爽,又不甜,实在远不如家乡的李子好吃。又有一种黑布林,味道似乎和黄布林差别不大。
这样的幻象并不多见,只属偶发。若说解馋,只需饱餐一顿便可,何须如此弯弯绕绕大费周章?大约只是我喜欢那样水网密集的地方罢了。
有一年春节回家,我坐了二三十个小时的火车兼汽车,到家时已是傍晚,非常疲惫。家人接我回屋,说说笑笑,吃了晚饭,又说些话,才得休息。
灭了灯,躺下后,眼前出现一个幻象。黑暗中,一个小沙堆的黑色剪影在一个蓝色的落日前一点点消逝,像沙漏中的沙不断落下一样。我以为是眼睛不舒适的缘故,眨眨眼,继续闭眼睡觉。闭上眼后,又看见这个沙堆的沙子像沙漏一样消逝于地下。如是四五次。我有些纳闷且惶恐。再闭眼的时候,便看到了各种从未见到过的动物的脸浮现出来,黑色的,棕色的……在暗处看着我。
当时的我的确吃惊不小。虽然过后觉得还应该多看一些。吃惊且纳闷。这个夜晚之后,我在家的每晚,睡前几乎都看到幻象。没有刻意记,但有一个还记得。是黑暗中的一个悬崖上,长着一簇有粉色小花的植物。我的视角在悬崖之外的同一高度上,看到的是这簇花的侧面。花的样子颇似西北地区的鬼箭锦鸡儿,但枝叶更长而软嫩,无刺。
我一直不明白的是这些幻象显现的原因。直到这次离开家之前,才慢慢明白是怎么回事。
照例,我这个四处拖累人的人临走前,天必有一场大雪或冻雨,必致使家人都为此担心一两个昼夜才罢休。这次也丝毫不例外,天阴沉得很,似乎又是下雪的前兆。母亲总是最操心的,每次都担心到失眠。母亲一担心,我心中便笼罩上浓重的愁云。
此夜睡前我又看到幻象:一条窄窄的黄土路,路上并无雪迹;我以坐在车上的视野往前观看,但并未注意车本身。不过这条路的样子我并不熟悉,是一条两边都有高高的土埂的路,只能容下一辆车经过。
于是我心中猜测,也许今夜不会下雪了呢,或者下得不多,明天应该能走了。我安慰母亲说:现在担心也没用,天下不下都没关系,明天再看。
果然第二天一看,天依然阴得很重,但还没有下雪。自此我便知道,幻象的出现,一定与心中所系有关。但是,生存在此时空的人,又无法验证其他的幻象为何出现。
此后又有一个幻象,出现在噩梦初醒的时候,与现实毫无关系。噩梦醒后,看到床头的台灯照着我,我安心了点。那时是夏天,我盖着一条浅灰色的毯子睡觉。正在梦醒缓神的时候,我看到毯子上出现一个圆圆的镜头似的平面空间,直径大约只三四厘米。镜头从下到上扫出一个穿着米黄色对襟长袍的男人,从衣服上的盘扣可知,这是清朝人的装束。我没敢看他的脸,急忙甩甩脑袋,赶走了幻象。
这是我第一次睁着眼看到幻象,吓得够呛,心中想着:怎么,现在睁着眼都能看见了吗?会不会发疯?
虽然明显并没有发疯,但我直觉到这并非好现象。由于噩梦初醒,我浑身的皮肤发疼,非常疲惫。因此我认为看到这类幻象是由于身体不适的缘故。就所看的幻象如此真实清晰来说,我觉得有必要打消自己继续往下看幻象的念头。——此前我还以此为有趣的好戏呢。
因此,在我的意识中,看幻象基本是一件可控的事。要看,可以在入睡前的时候进行训练。然而,即便幻象与未来发生的事件有关,我也不是非常想看,因为即使看到,也许并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徒增烦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