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梦

被作家张执浩《为什么我梦不见你》一文所点醒,我最近也很少梦见母亲了。

作家供认自己在夜深人静入睡前,将双手慢慢从身体两侧移至胸口,以这种扪心自问的姿势进入梦乡,期待见母亲一次。

作家自己说难以启齿,我却深表理解。思念故去的母亲,只是我的做法有所不同。

在母亲刚去世的那一年,我作为儿女中的老大,曾过问过每个人第一次梦见母亲的情形,包括父亲。以后每年春节或者清明,在祭祀母亲时,我总是会问问,哪个梦见母亲了?每一个梦,我都仔细听。然后好长时间都想着那个梦。

梦见了的,我就说这是母亲的牵挂;没有梦见的,我又说母亲是怕吓着你了。好梦是母亲的关怀,惊梦是母亲的提醒。我们过好日子,才是母亲一生的梦想。

记得我第一次梦见母亲,当时老人家佝偻着身子,还在奔波着为我排解一件很费神的事儿(当年有篇博客有记述),梦中的我竟然很清醒,没有丝毫的怕意。心想,您老人家已经去了,还回头为我这样操这份心。我顿时心疼得泪如雨下,记得当时我是哭醒的。

今年进入第八年,梦肯定越来越少,我没有再一一询问,不想面对很可能的失望。另外,是因为我心里还保有另一线希望。
这次回家祭母,仍然选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扫墓毕,我特意在一位老姐家门口留步,寒喧致礼之下,我其实就是想问一句:“大姐,这年把,您梦见我母亲了吗?”

老姐一面留我们进屋用茶,一面似有愧疚地告诉我:“哎,这年把,我的血压心脏也不太好,老失眠,梦,老是碎的,醒来都记不住一个完整的梦。”

这时,二弟也凑上来,想加入这个话题,并重提我们去年回来扫墓的往事。事后想想,我们大有要向这位老姐讨一个梦的架式。

为什么呢?

这位老姐,大概比我母亲小十多岁,却是我母亲在世时可以交心,相互有所照应和扶持的邻居。不可多得的邻里关系,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我记得,她刚嫁到我们村里来时,因为门户小,受有些人欺负,也受过别人欺负的母亲,设身处地,对刚嫁来的她多有关照和体贴。

去年清明,我们回乡扫墓时,我称的老姐,当时正在墓地边上的田里给花生苗松土,待我们几兄妹祭祀毕,她主动告诉我们,前几日,她梦见我母亲了。我们一家人都围上去,像听一场及时的新闻发布。
她说,她郎在那边闹得蛮好,又是种菜仔,又是榨油,仿佛开了个油铺子,生意不错。她郎还是那样勤劳、能干,还是那样好人缘,日子过得红火着呢。

当时,老姐说得很欣慰,我们听得很开心。一家人的表情,因为这个梦,马上阴转晴天,像这春光明媚的田野。
这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一年过去了,重回故地,我不由自主地沉浸并回味在那个梦的温暖之中。二弟加入“讨梦”,说明今年仍想“重温旧梦”的,不是我一个人。

记得去年听老姐说梦后,我们兄妹连连感谢,我说:“她郎会保佑大姐平安的。”今年,老姐没有一个我们所期待的梦,我竟然没有思想准备,一时不知用什么措词面对这个失望,只好说:“大姐,您也要保重啊!”然后,我们拱手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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