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寒凝大地》连载丨第二十四回:秦长龙长矛挑日寇,张大虎大刀劈汉奸

第二十四回:秦长龙长矛挑日寇,张大虎大刀劈汉奸

冲云霄孤胆英雄汉群雄起万众战犹酣

秦长龙长矛挑日寇张大虎大刀劈汉奸

秦长龙何许人也?秦长龙冀东顺义潮白河东李洪庄村人氏。家有草房三间,薄地两亩。他自出生就没有见过爸爸的面,遗腹子。是孤寡妈妈把他拉扯大,母子俩相依为命。好年景,糠菜半年粮。遇上旱涝天灾,忍饥挨饿,家常便饭。

中国农民,其传统的思想莫过于传宗接代,望子成龙。秦妈妈家里虽然穷,可她心里横,为什么?她有儿子!儿子就是她的希望与未来。无论多苦,多累,秦妈妈只要瞥儿子一眼,她的精神头儿就来了。娘儿俩讨饭,在院子外面叫门,秦妈妈站在前面,挡着狗,怕咬了儿子。秦妈妈乞讨来吃的,一块白薯,掰成两半,大头儿给儿子;半块饽饽,秦妈妈只用两颗门牙咬掉一小块儿,然后,递给儿子,怕把儿子饿坏。

秦妈妈在小院子四周围,栽了三十六棵榆树,小树苗苗只有大拇指粗细,比儿子的个头儿还低。秦妈妈天天浇水,小榆树一棵棵都成活了。秦妈妈填上泥土,用脚踩结实。然后说:“儿子,这三十六棵小榆树,你每天早晨起来,每一棵都要摇一摇。”

儿子不解,摇摇头。

秦妈妈说:“儿子,我不是叫你摇头,是叫你摇树!”

儿子说:“干吗?”

秦妈妈说:“长大你就会知道了。”

儿子是个听话的孩子,妈妈的话句句听。叫他洗碗,洗碗;叫他剥豆,剥豆。从那一日起,儿子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每一棵小榆树前,摇一摇。开始,儿子一面摇,一面笑,觉着挺好玩儿,不成想,几天过去了,摇树的兴致日渐淡薄。在妈妈不注意时,自欺欺人,开始糊弄。

秦妈妈知道了,伤心得流了泪。

儿子一面抹着妈妈脸上的泪珠儿,一面说:“妈妈,我错了!”

秦妈妈一把将孩子揽在怀里,说:“好孩子,为妈妈争口气!”

此后,儿子一直坚持。

到第十个年头上,当年的三十六棵小榆树,枝繁叶茂,每一棵都比碗口粗,高过了屋顶。十几岁的儿子,依然每天坚持摇树,把树摇得东摇西晃,哗哗作响。

秦妈妈见了,拍拍儿子的身板,露出了笑容。

秦妈妈家的斜对门家,从城里来了一个亲戚。还没登斜对门家的门,就看见小伙子,一棵棵的摇树,碗口粗的大榆树,竟然被他摇得树梢乱扫。

陌生人惊呆了。

他随手扔下捎马子,三步两步跑到小伙子跟前,问:“你是谁家的?姓什么?叫什么?”

小伙子说:“我姓秦,叫小龙。”

陌生人跑进小龙家,见到秦妈妈打躬作揖,道:“秦妈妈,向您道喜,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

这天晚上,陌生人来到秦妈妈家,当即作了自我介绍。

原来,从城里来的这位斜对门的亲戚,在长安大戏院唱戏,艺名小叫天,短打武生。

小叫天说:“秦妈妈,您要舍得,我把您的儿子带回城里,叫他跟我学徒,唱戏。您看行吗?”

秦妈妈说:“孩子大了,就像鸟儿一样,长全毛了,就得出飞儿,哪能总在大人翅膀底下偎着。”

小叫天哈哈笑道:“秦妈妈真是个明白人!这样吧,明天我就把他带回城里。日子长了,您要是想他,就叫他回家看看。要不,您去城里找也行!”

秦妈妈说:“我一看,你也是个厚道人,把孩子交给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叫天说:“可这么说,学艺学艺不容易,不脱几层皮,学不成艺。”

秦妈妈说:“哪里会躺着卧着就能把手艺学到手的,那不成了天上掉馅饼了吗!”

小叫天说:“秦妈妈真是个明白人!”

第二天,小龙就让小叫天带回了城里。小叫天收了小龙做他的徒弟,还给取了个艺名:秦长龙。

秦长龙给小叫天师傅磕过头后,刚要站起来,小叫天严肃地说:“秦长龙,听我给你立规矩:管吃,管穿,不兴犯懒;许闹,许疯,不练功不成!”

秦长龙说:“师傅在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就是我的再生父亲!”

说干就干,说练就练。学艺,先从基本功练起。腰,屈得对头弯,腿,压成老虎钳。

秦长龙满脸流汗,浑身打颤,强忍疼痛,咬紧牙关。他记得妈妈的话:哪里会躺着卧着就能把手艺学到手的!

久久为功,终于,秦长龙的身板练得硬得像钢刀儿;软得像丝绦儿。

小叫天叫秦长龙试过多次,心里十分满意,可嘴上不说。拿来刀枪剑戟,放在台子上,说:“从头练起!”

秦长龙天天操练,日渐长进。

细心的小叫天感到秦长龙刀枪剑戟,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心里踏实了不少,仿佛干什么都成。一时拿不准主意,干脆问问秦长龙,叫他自己选择。

秦长龙说:“我听师傅的!”

小叫天嘻嘻笑道:“今天师傅听你的!”

秦长龙说:“刀枪剑戟,我都喜欢。不过,师傅,我顶顶喜欢的,最属花枪,丈八蛇矛!”

小叫天哈哈大笑:“好吧,花枪,丈八蛇矛?记住:京剧里的学名,那叫长矛!”

自此,小叫天给秦长龙安排的角色,就都是手使长矛的人物。

“学,学,三年零一节。”就是说,无论学什么行当,至少需要三年零一节的时间。秦长龙心灵手巧,没有用这么长的时间,就已十分娴熟。

第二年的中秋节,长安大戏院贴出海报:《岳飞枪挑小梁王》,主演:秦长龙。

听惯了京剧的老北京,长安大戏院里的几位京剧名伶,他们都熟悉,从未听说过秦长龙的名字。这秦长龙到底是从天上飞来的,还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他们得要亲眼看一看,亲耳听一听。于是,他们一个个挤进长安大戏院,睁大了眼睛看,伸长了耳朵听,当他们走出来时,一个个伸出大拇哥,说“秦长龙主演的《岳飞枪挑小梁王》,那唱腔,那武功,到家了,到家了!”

人啊人,经得住压,经不住夸。人在受压抑时,焕发斗志,有所作为;可是,当他们取得了些许成绩后,往往滋生自满情绪,停滞不前,以致滑坡,倒退。

京剧里武生这行当,主要的功夫就是武打,打得娴熟,打得好看。演员的武功不到家,表演时还能好看?

一天不练功,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功,师傅知道;三天不练功,观众知道。

后来的一些日子,秦长龙再演《岳飞枪挑小梁王》,屡屡出现纰漏。

师傅找到秦长龙。

秦长龙还没有等师傅开口,就“噗通”给师傅跪下了。哭诉道:“师傅,我错了,这些日子,我常跟您的闺女小花,悄悄溜出去玩儿。功夫练得少了。”

师傅长出了一口气,不无责备地说:“长龙啊,你也不小了,看着办吧!”

秦长龙是个争气要强的孩子,不仅继续上演《岳飞枪挑小梁王》,还练习使用双枪,上演《双枪陆文龙》,火爆京城。一时间,秦长龙的名字,几近家喻户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卢沟桥的枪声响过不久,小日本进了北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小叫天把秦长龙叫到跟前,说:“小难进城,大难下乡,你赶紧带着小花回到乡下去避难!”

就在秦长龙准备回乡下时,万没想到,大祸从天降。

日本鬼子来到长安大戏院。

日军少佐大叫:“统统地出来!”

小叫天手持双枪,大声问:“你是谁?你找谁?”

日军少佐用鼻子哼了一声:“我吗,是大日本少佐。我告诉你,我来找谁?就找你们长安大戏院的花姑娘!”

小叫天气炸了肺,拿起双枪,向着日军少佐猛投过去。

日军少佐一闪身,躲过小叫天的双枪,他掏出手枪,“啪啪”,被少佐的手枪击中。临咽气前,断断续续地说:“长龙,听师傅的话,带着小花,快逃!”

秦长龙带着小花,星夜化装出城。

当他们走到东直门时,日伪军拦住了他们,一时无法脱身,被关进了一间小屋子里。

小屋子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

第二天,天明的时候,伪军“咣当”打开了门,大声叫道:“你,走吧!”一面说,一面抻起秦长龙,“快滚!”

秦长龙迷迷糊糊地说:“小花,小花呢?”

伪军喝道:“小花,什么小花?快滚,饶你不死,算是便宜了你,还不快滚!”说着,拉动了枪栓。

秦长龙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路跌跌撞撞,跑回了家。

祸不单行。逃回家的秦长龙,同样遭遇了不幸,就在寒凝大地,冰封雪飘的日子里,日本鬼子开进李洪庄。

小鬼子进庄的第一件事就是抢粮。

小鬼子闯进秦长龙的家。

秦妈妈赶紧用破被子将秦长龙盖严实,叮嘱他千万不许出声儿。

小鬼子吼道:“粮食,粮食的有?”

秦妈妈用眼睛使劲儿剜着小鬼子,一语不发。

小鬼子把声音提高了三倍,叫嚷到:“你的,我问你:粮食,粮食的有?”

亲妈妈说:“我家没有粮食!”

小鬼子望望两个日本兵,叫嚷道:“你们,动手翻,快快的。我不信一丁点儿粮食也翻不出来!”

秦妈妈厉声说:“你们怎么这样不讲理,进屋就翻粮食!”

小鬼子嬉皮笑脸地说:“抢粮食?我还要抢人呢!”一面说,一面就撕扯秦妈妈的衣裤。

秦妈妈扬起手臂,照准小鬼子的脸,狠狠地抽去。

小鬼子向后一闪,“咣当”,脑袋磕在门框上。他从腰间掏出手枪,照准他妈妈的后背,一连开了三枪,鲜血四溅,流得满屋地上都是血。

秦长龙的妈妈,声嘶力竭地叫嚷:“小鬼子,你们这群畜类!不得好死!小龙,记着妈妈是怎么死的,给妈妈报仇!”

小鬼子又朝秦妈妈开了一枪。

秦妈妈挣扎着喊道:“小龙,记着妈妈,是,是怎么死的,给妈妈,报仇!”

国恨家仇,就像一粒种子,深深地播种在秦长龙的心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向日本鬼子讨还血债的机会。

“二十三,糖瓜粘”,启发了秦长龙的灵感。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

冀东一带,有个民俗,“二十三,糖瓜粘”。是祭灶的日子,所谓“糖瓜粘”,就是贿赂灶王爷,为的是让老人家“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其实,不过表达一下老百姓的希冀与期盼,如此而已,岂有它哉!

每年进了小年夜门儿,春夏秋冬忙忙活活的老百姓,越发显得忙碌。

可是,冀东重镇杨各庄,1942年的小年夜,似乎确凿看不见一星半点儿节日的景象。

这天黄昏,西面的太阳,早早地滚进了燕山山谷,紫黑色的云霞像一摊摊凝固的血块,零零乱乱地堆积在犬牙交错的山顶上。

本已凄冷的冀东大地,愈加冷寂得让人发颤。日寇的“治安强化”使得昔日熙攘繁华的杨各庄死气沉沉,笼罩着令人窒息的氛围。

大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急急匆匆。往年赶路搭车的老百姓,总是唱唱咧咧的,可现在,一个个好像生怕弄出一丁点儿声响,惊动了龇牙咧嘴的魔鬼。

其实,仅仅是由于杨各庄驻扎着日本宪兵,他们的“治安强化”,才使杨各庄显得如此阴森恐怖,笼罩着令人窒息的氛围。

“二十七,杀公鸡”。这一天,明朗的天,太阳当头照,身上暖洋洋。

一个高挑个儿的年轻人,头戴一顶灰色毡帽,上穿黑色羊皮对襟小袄,下穿缅裆棉裤,足蹬一双千层底棉鞋,肩挑两筐大花公鸡。

年轻人一面走,一面哼唱——

小扁担,三尺三,挑起担子不压肩,

小扁担,颠颤颤,春风摆柳飘飘然。

这个年轻人,挑着两笼子花公鸡,来到杨各庄大集上,把货挑子拣一块清净地方放下。放眼看看杨各庄集市,只见大集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忽见三五个日本鬼子杂色其中。他为了把小鬼子吸引到自己的地方来,放开喉咙吆喝起来——

腊月二十七,杀公鸡。

快来看呀,快来瞧。

先来的,拣好的挑。

后到的,您凑合要。

早来的,听鸡叫。

晚到的,摸摸毛!

左手边的笼子里有一只既高又大的公鸡,疑似善解人意,伸长脖子铆足劲儿叫了一声。

一唱公鸡集市闹,像是合唱队里的男高音领唱,这边的公鸡们扯起嗓子高声叫唤,那边笼子里的公鸡们也不甘示弱,一同叫起来,极像拉歌,这边唱来那边和。

一时间,杨各庄集市好不热闹!

小鬼子们听见集市这边闹闹哄哄,不由自主地走过来看个究竟。

一个衣领上挂着上士军衔的小鬼子,走到年轻人面前,问:“你的,叫什么?什么村的?”

年轻人说:“我的李洪庄,秦长龙的便是!”

日军上士笑笑说:“年轻人,你很幽默!”

秦长龙说:“幽默么?”

日军上士说:“幽默!”

秦长龙说:“幽默的人,才有力量!”

日军上士说:“什么,什么?”

秦长龙说:“你们不懂!”

日军上士说:“我们不懂?笑话!依我看,我们大日本帝国,就是一匹快马,神马;你们中国,就像一头驴,一头疲惫的驴!哈,哈哈……”

秦长龙笑笑说:“笑,笑什么?在笑你自己!快马也好,神马也罢,那只是你们自凌而已。即便如此,也往往只能跑一两个驿站。就是说,你们已经筋疲力尽,日暮途穷了!我们呢,正在日夜赶路,一直向前!”

日军上士说:“八格牙路!你的两笼子公鸡,统统地挑到杨各庄日军指挥部。快快的!”

秦长龙正中下怀,然而,却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摊开双手,说:“腊月二十七,杀公鸡,今天,是我们中国人办年货的日子,咋能全卖给你们日本人!”

一个花白胡子老人气昂昂地说:“小伙子,有骨气!鸡,是你的,干吗听日本人的。你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在中国,老头子的话总是对的。

于是,挤过来一堆人,乱乱哄哄地说:“老人家说得对,老人家说得对!鸡,是你的,你说卖给谁,就卖给谁!”

秦长龙心里想,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就是要挑进杨各庄日军指挥部的。要照这样闹下去,那就坏醋了。于是说:“日本人,咱们惹不起,就送到日军指挥部去吧!”

日军上士说:“好的,开路!”

花白胡子老人气得仰面朝天,大叫道:“天啊,我刚才还夸他有骨气,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说变就变了。中国人,要都这样,希望在哪里?希望在哪里!”老人家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竹竿用力在地上戳打,直至竹竿下端开了裂。

一个老婆婆见到把老头子气成这样,走上前来,嚷道:“中国人,做不了自己的主儿。这是什么世道!”

日军上士将手里的步枪掉过来,照准老婆婆的后腰,恶狠狠的就是一枪托子。

老婆婆立马瘫软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喊叫:“小日本,姥姥的,我这把老骨头交给你们了,跟你丫挺的没完!”

秦长龙看见日本兵的暴行,真想一跃而起,奋力反抗。可是,他深知这次任务的重大,强压怒火,索性挑起担子,径直走向杨各庄日军指挥部。

日军上士等一行军人,跟随秦长龙而去。

老婆婆一面爬,一面嘶喊:“小鬼子,你们走不了!”

花白胡子老人拄着下端开裂的竹竿,叫嚷道:“小鬼子,你打了人就走,我日你姥姥!”

小鬼子们走后,杨各庄集市渐渐恢复了平静。

秦长龙挑着两笼子公鸡,走进日军杨各庄指挥部大门,他向两边望了望,门口两侧一边一个矮矮的岗楼。

门岗向他走过来,问道:“什么的干活?”

秦长龙不搭理,只把头向后甩了甩。

门岗似已知情,两个门岗分别向后退去。

秦长龙挑着鸡笼,继续向前走。望望东,望望西。东侧一排日军宿舍,西面一排库房。只是不知道东边日军宿舍如何安置,西边库房存放何物?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一路心里盘算着,如何借机侦察?一个灵感突然在他的心头撞击了一下,然而,只是一忽儿,没有被及时抓住,溜掉了。他放下挑子,公鸡们似乎受到伙伴们的挤压,“咕咕”叫了起来。这倒给秦长龙提了醒,刚才的灵感,一下子被他抓住了:借机,不就是“借鸡”吗?他想到这里,自己却先笑起来。

日军上士催促道:“走,一直送到厨房里去!”

公鸡们仍然在“咕咕”地叫个不停。

秦长龙假装发怒,一面嚷,一面抽打公鸡们。

公鸡们叫得更加厉害了。

秦长龙抽出扁担,假意抽打,一下子把鸡笼盖儿挑掉了。

公鸡们见有机可乘,一个个飞将出来。

俗话说,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不打满天飞。

公鸡们好生纳闷,无缘无故把它们攒到一块儿,糊里糊涂挑出这么老远,到底把它们送到哪里去?又为什么把它们随随便便放飞?既然放飞,干吗又死命地捉回?人啊人,真叫我们难以琢磨!

秦长龙追追东面的公鸡,假装无意地将日军宿舍看个究竟;又折回来追追西面的公鸡,假装无意地将日军库房看个究竟。他一一记在心里。然后,他执著地追赶一只大公鸡,攥在手里,大声叫道:“叫你跑,叫你跑,你还跑不跑?”

日军上士带领着一群士兵,在日军杨各庄指挥部的大院子里,扔下武器,四面八方,闹闹嚷嚷地捉起鸡来。一时间,闹得昏天黑地,天翻地覆。

突然,一个日军少佐大步流星地走到上士身边,伸出一只手,“啪”的一声,铆足劲儿抽在上士的嘴巴上,吼道:“什么的干活,成何体统!”

上士立正答道:“报告少佐,在捉鸡!”

日军少佐说:“什么的捉鸡?八格牙路!”

上士答道:“是!”

此刻,日军杨各庄指挥部的大院子里,满院子都是公鸡,有钻进犄角旮旯死活不出来的;有飞上高墙屋顶洋洋得意地高声鸣叫的;还有的慌慌张张东跑西颠不知所措。

秦长龙一直追到日军的厨房,一只鸡也没有捉到。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四下里观看。此刻,他发现指挥部东墙处,有一处小豁口,近前一面土坡,这使他的心里一亮,他镇定了一下,嘴里继续不停地叫:“咕咕,咕咕……”

日军少佐朝他走过来,吼道:“八格牙路,走!”

秦长龙说:“太君,还没有给钱呢!”

日军少佐说:“给钱,给什么钱?滚!”

秦长龙说:“就是没有给钱呢!”

日军少佐大声叫嚷:“滚!”

秦长龙说:“吃鸡,不给钱,还叫我滚,天理难容!”

日军少佐抽出指挥刀,喊道:“死啦死啦的!”

秦长龙落荒而逃,回过头来,见日军少佐朝靠近南墙的独间宿舍走去,推开折扇门,钻了进去。

逃出日军杨各庄指挥部的秦长龙,一直跑回李洪庄,钻进他的土窝窝。

“二十七,杀公鸡。”可是,累了一整天的秦长龙,躺在炕上,不想吃,也不想喝,糊涂涂忍了一觉。

冀东的三九天,寒凝大地,冰封雪飘。西北风“嚎嚎”叫,像魔鬼一样,把低矮屋檐下的麦秸,大把大把地扯向天空,挂在柳梢上,或者一堆一堆地,滚进塘坳里。

日本鬼子冒着刺骨的寒风,开进李洪庄。

老百姓四散逃走。

秦妈妈,披头散发,跑着跑着,跌了一跤。

小鬼子追了上来,高高地举起刺刀。

秦妈妈,鲜血四溅。

“妈妈,妈妈!”

秦长龙惊醒了。

他揉了揉眼角上的泪水,腾地跳下炕,向着破窗,撕心裂肺地高声骂道:“小鬼子,我日你姥姥!”

腊月二十七的夜里,秦长龙趴在桌子上,找来一张烂纸,画了日军杨各庄指挥部的草图。虽然,画得很不成样子,但他心里懂,哪里住人,哪里放物,那个该死的日本军官住在何处,他心里都有极明白的计算。画着画着,他觉得很难看,索性将它揉成一团,扔到地上。那个日本军官的狰狞面目,久久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挥之不去,秦长龙狠狠地骂了一声:“你叫我死啦死啦的,我还叫你死啦死啦的呢!小鬼子,等着瞧,妈妈的!”

马灯玻璃罩被熏得黑不溜秋的,原本就不很亮的灯光,愈发显得昏暗。终于,马灯里面“啪”的响了一声,灯花闪了闪,“噗”的灭了,整个屋子漆黑一片。

“腊月二十九,蒸馒头。”秦长龙躺在炕头上,无心下地和面,心里总想着跟小鬼子干,给师傅和小花报仇,给娘报仇。他不想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他就想今天杀一个,明天杀一个,年年岁岁杀下去,早晚把小鬼子都杀光!

人小心不小,他总想干得天衣无缝,总想滴水不漏。因此,他连吃饭也不在意了。他从炕上坐起来,望着从师傅那里带回来的两杆长矛,愣愣地发呆。突然,他有了个新的想法,这个新的想法,被他牢牢地捉住了。

他用一根麻绳量量长矛,挽个疙瘩,使个记号,装在口袋里,把戴在头上的毡帽,压得很低,走出家门。悄悄溜到杨各庄日军指挥部的东墙外,猫着腰爬上土坡,躲在树丛中,朝里探望。掏出做了记号绳子,把绳子的一头儿,丢到墙根,量量墙的高度,心里有了底。他缩回身子,溜下土坡,一溜烟儿跑回家里,就等着腊月三十那一天。

杨各庄是顺义潮白河东的一个大镇,人多眼杂,地方大,好人坏人,善人恶人,不好不坏,亦好亦坏,中不溜儿的芸芸众生,一句话,世间各色各样的人,在这里应有尽有。

杨各庄东街有一个怪人,小时候,许是长得寒碜,一生出来就被家人扔掉了,是杨各庄里一个叫刘杨氏的好心人,把他抱回家,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

原本有名有姓,可是每年从正月初一到腊月三十,从来不干人事,见谁跟谁玩三青子,久而久之,人人叫他三青子,大名反而谁也记不起来了。

三青子活到三十五岁没有娶上媳妇。大名鼎鼎的三青子,杨各庄人无人不知。

有的人竟然指天发誓:“三青子要能娶上媳妇,把我的眼珠子抠出来当球弹!”

还有的说:“把姑娘撇大河去,也不能给他三青子!”

三青子游手好闲,早些年,打鱼摸虾。人见人劝:“打鱼摸虾,耽误庄稼。好好种地,才是庄稼人的本分。”

三青子说:“种地累,面朝黄土背朝天,直不楞登的身子,一撅三道弯,受不了。谁受得了,谁种地,我不种!”

宁跟明白人吵顿架,不跟浑人说句话。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劝。

后来,连打鱼摸虾的活也不干了,偷鸡摸狗。

人们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可在三青子看来,窝边草省心省力省事。因此,三青子专门吃窝边草。吃窝边草的贼最招人恨,为此,把他养大的刘杨氏也吃了瓜落儿,遭街坊邻居的白眼。久而久之,刘杨氏受不了这个,渐渐疏远了三青子。

三青子受不到刘杨氏的管束,愈发不往人里走,什么缺德带冒烟儿的事都敢干。不过,这些琐屑之事,跟他后来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值一提。

那么,后来,三青子都做些什么了?

小日本进了顺义,这本不吃人饭的三青子,竟然跑到顺义县城,手举彩色三角旗,铆足劲儿嘶喊:“欢迎大日本皇军,‘日中亲善’,‘大东亚共荣圈’万岁!”

许是就从那次,这个三青子让日本人给看上了。三青子也觉背靠大树好乘凉,渐渐成了小日本的红人,人模狗样地在杨各庄日军指挥部随意进进出出,日军少佐竟然将这个在中国人眼里的三青子看成座上宾。

杨各庄认识三青子的老百姓,知道他不好惹,碰见他,大都点头哈腰,这愈发使得他蹬鼻子上脸,不可一世,耍威风。

事有例外,杨各庄镇上,就有个名叫张大虎的汉子,见到三青子这类人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心里憋闷,摽着劲儿,早晚得收拾三青子丫挺的。

什么人找什么人儿,夜壶找尿盆儿。

杨各庄这个冀东大镇,人多,英雄好汉、人蝎子、二流子、溜溜球儿,三六九等,五行八作,不由自主地往一块儿凑。

可巧,秦长龙和张大虎就遇到了一块儿,俩人都是苦孩子,命运颇似。秦长龙和张大虎的妈妈都叫小鬼子给杀害了,所不同的是,秦长龙的师傅被日本人杀害,张大虎的师傅是叫日本狗腿子逼死的。秦长龙善使长矛,张大虎善使大刀。时日一长,竟然称兄道弟,吃喝不分,热乎极了。这二位,跟小日本和小日本的狗腿子,嫉恶如仇,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凑在一块儿,总商量杀鬼子、除汉奸这类事。

不过,秦长龙打算在腊月三十黑间偷袭杨各庄日军指挥部的事,对张大虎隐瞒了。在他看来,杨各庄日军指挥部,戒备森严,好比龙潭虎穴,太危险,万一出了事,不能搭一个饶一个。秦长龙这样深思了几日,决定还是独自杀掉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日军少佐。

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张大虎和秦长龙想到一块儿去了。张大虎打算在腊月三十黑间收拾三青子的事,对秦长龙隐瞒了。三青子这条日本鬼子的走狗,虽不身怀绝技,却也会个三招两晃,身边又有一伙子帮狗吃食的痞子,况且,还有日本鬼子作为靠山。在张大虎看来,收拾三青子,实在太危险,万一出了事,不能搭一个饶一个。张大虎这样深思了几日,决定还是独自除去这个中华民族的败类,日本人的走狗三青子。

腊月三十黑间,原本应该吃饺子。可是,秦长龙一想到妈妈,惨死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下,茶不思,饭不想,只想找个机会给妈妈报仇。好容易盼到了天黑,秦长龙从墙角摸到长矛,脚步轻轻,猫着腰来到杨各庄日军指挥部的东墙外,爬上土坡,躲在树丛中,悄悄地往院子里窥探,见不到小鬼子的丝毫异样。他将长矛拄在墙头上,一跃,上了墙,弯下腰再探,小鬼子仍无动静。他把长矛的一头儿,够到东墙内根儿,顺着长矛,出溜下去。手持长矛,紧贴着墙根儿,溜到日军少佐独间宿舍的门外,把耳朵紧紧地贴近窗户,听见日军少佐呼吸均匀,睡得正香。秦长龙摸摸门上的钌铞儿,找到门栓的位置,想用枪尖儿拨开门。弄出了响动。他听到日军少佐仿佛翻了个身,并没有起床的响动,他又一次拨动门栓。

不料,对扇门“哗啦”一声,突然敞开,日军少佐手里端枪,吼道:“八格牙路!”

说时迟,那时快,秦长龙照准日军少佐喉咙便刺。

日军少佐的手枪,来不及举起,朝地面开了一枪。“啪”,在沉沉的暗夜,枪声显得格外的响。

秦长龙唯恐日军少佐没有死,又狠命刺了几枪,这才急急忙忙朝东院墙迅跑。

不多时,杨各庄日军指挥部的大院子里,“八格牙路”,叽里咕噜地乱作一团,噼里啪啦,长枪短枪响成一片。

秦长龙肩上扛着长矛,嘴里打着口哨,自由自在地行进在通往李洪庄的大路上。

走着走着,想起了师傅,想起了妈妈,他真的想仰天长啸:“师傅,妈妈,我给你们报仇了——”

张大虎这几天总是心事忡忡,总盘算着除掉汉奸三青子的事。盘算来盘算去,感到三十黑间是个好机会。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黑间坐一宿。”按照中国人的习俗,三十黑间,热闹一宿不睡觉。人能有多大精神?到下半夜,精神疲惫,昏昏欲睡。他三青子也不可能例外,到时候,悄悄地接近他,能有他的好?

张大虎想到这里,自我感觉天衣无缝,他惬意得很,咧开嘴,笑了。

为此,他天天盼着腊月三十的到来,真的到了这一天,从大清早一睁眼,就巴不得到晚上。好容易到了黄昏,他站在高高的土坡上,望着西面的太阳,一点一点西沉。

夜幕降临了,远远近近的乡村,在幽幽的天幕的映衬下,像一幅剪影,美极了!

张大虎站久了,感到身上冷飕飕的,他钻进丁点儿的小屋,坐在破旧的椅子上,昏暗煤油灯照着他稍有些稚嫩的脸,是啊,他还是个孩子啊。小小年纪,爹没了,娘也被三青子带着的小鬼子杀害了。此刻,他想到了这个不共戴天的三青子,恨得咬牙切齿。他下意识地摸摸高桌上的大刀,义愤填膺,怒火万丈,拍案而起。然而,他还是坐了下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就是说,还不是火候。于是,他等啊等啊,好像时间凝固了。一遍又一遍地从破旧的窗户向外望,望天上的三星,看看天上的那一溜儿三颗星走没走,越过西墙外的榆树梢没有?呀,慢慢腾腾,磨蹭个啥!

张大虎实在太性急了,他手握大刀,一次次蹿到院子里,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再看看天上的那一溜儿三颗星,仿佛还在那里,嘴里不骂心里骂。然而,无济于事,他仍然乖乖地趿拉趿拉走回屋,把大刀“咣当”扔在炕上,只好再等。

他等啊等,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妈妈在煤油灯下,给他钉鞋底子。他躺在妈妈身边,麻绳“哧啦”一声,“哧啦”一声,挺好听的,可他无意中,看见妈妈脸上的汗花一闪,他感动了,“嗖”的坐起来,帮着妈妈拉麻绳儿。

不料,妈妈却说:“别添乱,好好躺着,正长个儿呢!”

他老老实实地躺下,妈妈不打。

妈妈依然“哧啦”一声,“哧啦”一声,给他钉鞋底子。

等他一觉醒来,妈妈还在干活。

那个夜里,他的枕边儿洇湿了一大片。

突然,张大虎醒了,急忙趴近破窗看,天上的那一溜儿三颗星,越过西墙外的榆树梢。他心里说,莫不是后半夜了!慌忙摸到他的大刀,急匆匆往外便走。

张大虎猫着腰,急急匆匆,脚步轻轻,穿过一片小树林,跨过一道小河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借着幽幽天幕上闪闪的星光,张大虎的身影又出现了。只见他从一家老房子的后面,越过矮墙,钻进了一条胡同。

张大虎把大刀掖在腰间,攀上紧贴墙根儿的枣树,轻轻跳进三青子家的院子,悄悄溜到窗根下,听了半天,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他又挪动脚步,从门缝儿向里张望,发现有五六个人在炕上,横躺竖卧,另有两个人趴在高桌两边儿,呼呼大睡。很显然,这伙子人都来三青子家凑热闹。困了,乏了,正在歇息。

张大虎悄悄溜了进去,可是,炕上地下这么多人,实在难分哪个是他要收拾的人。虽然,这里边不会有一个好东西,可是,张大虎还是觉得,是谁跟谁来,没有必要茄子黄瓜一块儿煮。况且,在这里边,也不免有几个仅仅是人头刺,并非可杀之人。这样,他就必须从这一大堆人中,仔细分辨出究竟哪个是三青子。

张大虎透过沉沉的夜色和幽幽的光线,实在难以分辨,却也不能照翻场似的,翻过来调过去,一个一个细细地看。

这可实在难为了张大虎。

正在张大虎站在地上细细辨认的时候,有一个人“嗖”的从炕上坐起来,这使张大虎吃了一惊。他赶紧猫下腰,定睛一看,这个人原来就是三青子。张大虎一时火起,举刀便砍。

三青子平时曾经练过一些拳脚,黑暗中,急忙躲闪。

张大虎的大刀砍空了,自己倒先趴在了炕上。

三青子立马站起,腾空一脚,踢在张大虎的手腕上。

张大虎站在地上,向后退了几步,抡起大刀,朝三青子的大腿砍去。

此刻,旁的人一一被惊醒,黑暗中,乱作一团。

张大虎感觉不妙,腾地跃上土炕,挥动大刀,向三青子的头上砍去。

只听三青子“啊”的一声叫唤,噗通,倒在炕上。

张大虎担心他们人多势众,无心恋战,蹿出门外,翻墙逃走了。等张大虎滚下土坡,钻进小树林时,矮墙的那一面,传出一片呐喊和哭叫声。

三青子出殡那天,一大群地痞流氓二流子,干嚎的,嘶喊的,真的假的都有。

张大虎扎在人堆里窃笑。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张大虎大吃一惊,回头一看,是秦长龙。

秦长龙悄悄说:“谁干的?”

张大虎摇摇头,狡黠地笑笑,说:“你可说呢!”

秦长龙笑笑说:“依我说,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张大虎听了,感到秦长龙的话里有话,大吃一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什么意思?”

秦长龙说:“跟哥哥来这套,那可真的不够意思了!”

张大虎说:“你倒够意思,明知故问。哪里有一点儿哥哥味儿!”

秦长龙压低声音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聊聊!”

张大虎说:“好吧,哥哥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吗?”

秦长龙说:“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秦长龙和张大虎,肩并肩走出这是非之地。

惺惺惜惺惺,他俩都是苦孩子,他们能到哪里去?

他们一面走,一面心里盘算,嘴上却无话。默默地来到一片小树林里,在一块干松的大石头上坐下来。

秦长龙说:“大虎,你的仇报了,我的仇也报了。可是,往后,我们到哪里去?哪里是我们的归宿?”

大虎说:“归宿,什么叫归宿?”

秦长龙说:“就是说,我们以后到哪里去呀?”

大虎说:“我们能到哪里去呀?”

秦长龙说:“古有逼上梁山,我们不如投奔八路军吧?”

大虎说:“八路军,到哪里去找八路军?”

秦长龙压低声音说:“冀东独立团,投奔韩贵德!”

大虎说:“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走,这就去找八路军,投奔韩贵德!”

秦长龙和张大虎,刚刚走出几步,不料,秦长龙却放声大哭。

大虎吃了一惊,忙问:“咋?”

秦长龙呜呜咽咽地说:“我的师妹丢了!往后,我到哪里去寻她,她到哪里来找我?”

大虎说:“雪天饿不死瞎家雀儿,老天有眼,总有睁开的那一天!”

【作者简介】王克臣(男),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会员,《希望》主编。自1990年,相继出版小说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灵的春水》《春华秋实》、随笔集《播撒文学的种子》、杂文集《迅风杂文》、报告文学集《潮白河儿女》和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朱墨春山》。《心曲》是顺义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及上海书市展出;报告文学《中国好儿女》获北京市“五一工程奖”;《风雨故园》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特等奖;《寒凝大地》获首届“浩然文学奖”。2007年,作者荣获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2008年,授予全国“德艺双馨艺术家”;2016年,获北京市辅导群众创作“终身成就奖”;2018年,获第三届京津冀“文学创作银发达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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