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朵玫瑰花

记忆中的那朵玫瑰花

储俊

安徽省霍山县特殊教育学校

今天是我的生日。放学后刚进门，我就闻到一丝淡淡的，似曾相识的香气。远远地，瞅见对面餐桌上有一团夺目的红色。我走近一瞧，原来是一束玫瑰花！只见火红的花瓣上还带着几颗晶莹的小水珠，看上去那么新鲜、娇艳，就像一位花季少女的美丽脸庞。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清香。我就这么陶醉在玫瑰的芬芳里，脑海里倏地闪出一张笑脸，好熟悉的笑容啊。

她叫琴琴，后天药物致聋。母亲和妹妹都是先天耳聋，父亲又是脑瘫后遗症患者。一家四口只能依靠父亲在外卖苦力挣得的微薄收入勉强度日。那年开学，她带着妹妹来报名，俩人同上一年级。她十岁，妹妹六岁。她婶子絮絮叨叨对我讲述着她的情况时，我不时打量着“姐姐”。她双臂揽着妹妹，顽皮地歪着头注视着我。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红扑扑的脸颊上一直带着甜甜的笑意。我有些惊讶了。上班有几年了，对于这些聋孩子的残疾和家境我早已见怪不怪了。可是像她这样目光澄净，笑容明媚的残疾孩子我应该是头一回见到。

她天资不算聪慧，可是学习很努力。聋生们作业抄袭现象很严重，我批改时经常会发现许多孩子作业错得地方几乎一样，可她错得很少，即使错了，也常是另辟新意。由于听力缺陷，聋生的记忆力普遍很差，背诵课文很不容易，尤其是中高年级的课文。可她每次都能及时流畅地背出。我很好奇，学生们告诉我，她常常晚上读到很久，怕开灯影响同学休息，她就到厕所里读。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她的成绩一直稳居全班第一。班上有这么一位学霸型人物，几乎不需要我怎样大动干戈，几个平时爱捣蛋的差生也都乖乖地跟着她有样学样起来。

在学习上这么让人省心的孩子，老师们自然都对她青睐有加，我这个班主任当然也更不例外。学生们都把她当成知心大姐姐，每每课间休息，她的课桌旁总是围着一圈学生。她好像觉得从大家这里得到的恩惠太多太多，所以总是一个劲的地想回报每个人。平时在学校无论见到谁需要帮助，她都会乐呵呵的伸出援手，就像是为自己做事情一样。几乎每天上班都会听到有同事夸她，我自知这大多不是自己教育的结果，更多是她的天性使然，可每次听过心底总会升腾起一种叫做“成就感”的东西。

过去几年里在我们学校，一直都没有过节时学生给老师送礼物的习惯。老师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从不在意。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她入学前。从她一年级开始，每次过教师节、三八妇女节，我都会收到她的礼物。有时是她自己叠的千纸鹤，有时是一幅给我画的、看上去感觉像个丑男人的肖像画，有时是一张夹在作业中的小纸条······每次收到她的小礼物，我这个已经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怎么竟然像个初恋中的小女孩一样感到惊喜和甜蜜。其他的孩子也在她的影响下，学着做一些小手工什么的送给各自的老师表达自己的感激和祝福。

那是五年级的下学期。妇女节那天上午，我正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突然一缕清香扑鼻而来。我猛抬头只见她脚步轻盈地走进来，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从背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枝花来递给我。是一枝玫瑰花！火红的花瓣层层叠叠，就像一枚小巧精致的红酒杯，花瓣和叶子上湿湿的，应该是刚洒了水的。茎上一个刺都没有，肯定都被她细心地抠掉了。学校实行的是封闭式的管理，没有特殊情况学生是不允许出校门的。她这花从哪里来的呢？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就咯咯地笑着一溜烟跑了。后来前一天值班的老师告诉我，那花是涂友琴在学校大门口的大垃圾桶里捡来的。言辞之中好像很奇怪我怎么会收下那么脏的礼物。我没说什么，回去特地找了一个很漂亮的小玻璃瓶，装上清水，再把那支玫瑰花插上，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早就深知一点，这些残疾孩子的人生之路注定会有很多的坎坷和艰难。可是接下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至今仍让我扼腕叹息。这一年的暑假，我突然接到她叔叔的电话。他告诉我，涂友琴失踪了，早上出门去买东西就再也没回来。家人急得发疯，四处寻找，也报了案。我在网上注册各种论坛，向各地的网友不断地发出焦急的寻人启事，一直都没有任何回音。

一个心灵如花般美好的女孩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厄运？如果能够再见面，我还能看到那明媚的笑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