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漫话之《西康琐记》连载之五十七

走进“旄牛国”(十三)

“旄牛国”的神女(2)

我们一行就将帐蓬搭在老贡嘎寺前。

躺在鸭绒被中,透过帘门,望着月亮下那淡蓝淡蓝的雪峰,久久不能入睡。那条乳白的山溪老在我脑海中不停地翻滚着,撞击出一串不解的问号,不禁推醒一旁的子梅人:“阿夏(朋友),你说,那贡嘎河水为啥那么白?”

“哈戈(晓得不)?那是贡嘎幽幽志玛倾倒的奶子!”

“哈莫戈(不晓得)!”我虽在木雅地方工作生活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白的溪水,更未听说过贡嘎幽幽志玛。定要请他说下去。

向导知我想听“贡嘎幽幽志玛”的故事,就顺势坐将起来,掏出那乳玉般精致的羊角鼻烟壶儿,往姆指甲上抖了撮烟沫,呼地吸进鼻中,“阿嚏”一声,美美地打了个喷嚏后,就“得呐-得呐-”神气十足地打开了话匣子。

子梅人说的是沙德“地角话”,通过同行的乡武装中队长翻译,方知其“故事”大意: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片望不到边的大草原,草好水美,是牦牛的天堂。逐水草而居的牧人们,终年在这里牧放着黑珍珠般的牦牛,过着舒心的生活。

草原上有条叫木溪的小溪,溪边搭着顶黑黑的牛毛帐篷。帐篷中住着母女俩,女儿叫幽幽志玛。幽幽志玛,翻译成汉话,就是挤奶仙女。

幽幽志玛家的牛群撒在小溪两边,她最心爱的牛儿头数那头体壮如山,奶可成海的骗母子。这头骗母牛是她家的命根子。

幽幽志玛聪明能干,美若天仙,天生一副甜美的歌喉。她那美妙的歌声,引来百鸟和鸣,连天上匆匆飞过的彩云也听得着了迷,久久不愿离去。

草原上的人们都说幽幽志玛是天仙,是草原上的神女。

离木溪不远的地方,也搭了座大帐篷,四边还围着几顶小帐篷。在黑黑的大帐篷里住着一户叫齐卡的富人。齐卡家的儿子是个能骑善射的猎人。年轻猎人看上了草原上的仙女,可任他百般示好,也打动不了幽幽志玛的心。因为这家富人太贪心太狠毒了,多少人家的牦牛被他抢夺,使多少顶帐篷在草原上消失。美丽的姑娘说什么也不愿投进自己的怀抱,年轻的猎人恼怒了。他紧扣弓弦,直指姑娘家的命根子,体壮如山的骗母子奶牛倾刻倒在了毒箭下。

狠毒的猎人拔出腰刀,割下牛头,驮回家中,把它挂在帐篷的中柱上。

燃烧的晚霞已在草原上漫漫散去,劳累了一天的太阳也收工了。幽幽志玛急切地等待着宝贝牛儿归来。

“阿学学!-阿学学!!”,任她怎么呼唤,也不见骗母子的身影。幽幽志玛沿着木溪上下寻找,呼来唤去仍听不到那宝贝牛儿的哞哞回应。她仍不甘心,又放开嗓门,对着牛儿爱去的那片矮矮的雪芭林子呼唤。呼呀,唤呀,终于听到了骗母子的哞哞哀鸣。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哞昂-哞昂”的声声哀号,竟是从挂在大帐篷中的牛头发出的。

幽幽志玛不信她的宝贝牛儿不会归来,她提着挤奶桶,还特地抓一撮它爱舔的盐巴,在每天拴牛挤奶的溪边等着。等呀等呀,只听牛儿“哞昂-哞昂”,却不见宝贝过来。

幽幽志玛带着一线希望,焦急地向雪芭林子走去。走进林子,那可怕的景像简直把她惊呆了:呈现眼前的竟是骗母牛那巨大的无头身躯!

幽幽志玛提着的奶桶禁不住从手中滑落,桶中的奶子倾入溪中,沿着小溪奔流远去,千年万载流不尽。

在木雅贡嘎大雪山深处的牧场上,每天早晨牧女们依旧像幽幽志玛一样忙碌着。

我们的草原仙女望着那远去的满河奶子一动不动。纷纷扬扬的白雪很快便将无边的草原覆盖。倾刻,身披白雪的仙女化作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雪峰,永远屹立在雪域康巴。

狠毒的猎人被永远压在大雪山下,为众神所弃,让万人诅咒。

从雪峰脚下流来的贡嘎河水,便是那古老的牦牛草原上永远流不尽的奶子。

古老草原上的那条木溪,变成了雪峰下的一条大沟,这就是今天贡嘎山中那美丽神奇的木溪沟。当地的牧民们为保留贡嘎山区巨型牦牛遗传优势而放生的“菩萨牛”(种公牛)就常年野放在这里,到了配种季节它们才会“出山”。

贡嘎幽幽志玛心爱的骗母牛是头“神牛”,倒下后即化作一座黑黑的小山,躺在木溪沟口,永远与贡嘎雪峰相依相伴。

直到今天,人们见到的木溪沟、贡嘎河两条山溪,依就是那样黑白分明:贡嘎河流过的地方山白、石白、水也白,而木溪沟那边则是山黑、石黑、水也黑,成了两道天然的印记。

......

这就是流传在古“旄牛国”的动人神话。在古“旄牛国”地方,人们的心目中,世界名山木雅贡嘎,就是草原上的仙女--挤奶姑娘贡嘎幽幽志玛的化身。

后来我还访到过“贡嘎幽幽志玛”的另几种“版本”。尽管说法多多,归综一点,都是把“贡嘎幽幽志玛”作为他们心中的女神来赞颂的。

这算是古“旄牛国”的一种文化积淀吧。

1979年冬在与幽幽志玛化作的木雅贡嘎雪峰相望的亚哈牛厂采访,挤

奶员要我为她们母子“巴加(藏语拍照)”一张,我便摁动了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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