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漫话之《西康琐记》连载之二十一
清溪(四)
先说“丙申青羌之变”。南宋乾道九年,即公元1173年,黎州的知州宇文绍直,买马不给钱,激起愤怨,到黎州市马的青羌首领奴儿结等,便趁此大肆进行虏掠。朝廷罢了绍直的官,负责掌管州事的王肪多多给钱,才将作乱者打发回去。哪知宣抚使虞允文却说王肪贪功,怕其他地方也照样办,会惹出事来,于是朝廷又下诏降了王的官。这下又惹恼了青羌首领,在十二月又再度起事,攻占了河东的虎掌砦。朝廷忙诏四川宣抚司,令成都府调二千人到黎州防守,以抵御青羌的侵扰。过了两年,即淳熙二年(公元1175年),奴儿结将所虏的三十九人送还,黎州即与青羌首领盟誓和好,并给以赏赐让其归去,“互市”又得以恢复。第二年,即淳熙三年(公元1176年)四月,四川制置司的辟承议郎禄柬之做了黎州知州,上奏差遣本路兵马都监高晃统辖出守沈黎之兵,不久黎州再生变乱。这年岁在丙申,故称“丙申之变”。
丙申变乱发生在冬十一月,青羌的奴儿结、梦舒畜列等,率一千五百余人渡过大渡河,接连侵扰黎州所在的安静寨。在夺得安静寨后入侵汉地二百余里,引起成都极大的恐慌。知州忙派遣西兵部将李鹤世、永康部将毛翊、本州部将冀世威和禁兵三百五十人前往防守。十四日,奴儿结等乘高据险,建立炮坐,攻打寨舍,昼夜不息。因寡不敌众,部将冀世威、西兵将官雷宝战死。进而西兵和戍卒一起与入侵者鏖战,伤亡不相上下。双方正激烈撕杀之际,弭羌(也就是今天的木雅地方)的首领失落托越过大渡河,放话说:“汉家与吐蕃互有胜负,不若打誓休和”。奴儿结等正犹豫未决之时,州上派来的援兵乐祈等五十人赶到,并立即擂鼓诱敌,紧接着飞山军又到,敌人见满山都是红旗,便急忙逃回了老巢。奴儿结等被吓退,都说这全靠到武威庙祈祷有神襄助的结果。事过两天,大局已定,统兵的兵马都监高晃才到。
丙申变乱,奴儿结、梦舒畜列等,是经过一翻谋划的:先秘密求援于五部落(在黎州百里之外的飞越领西边,即今天泸定县的化林坪一带,唐时称两面羌)和邛部川蛮(即今天的彝族,在石棉县至凉山州的安宁河一带),约定事成之后三家共分在汉地的掳掠所得。所以在事发之前,上边的“五部落”和下边的“邛部川”,都派人往来汉地,以“互市”为名,进行打探。此时恰好诸司调了五百兵来,为显示其兵多,还令其更换军装,来回走动。看到这个阵势,前来打探者都缩了回去。得知这一情况,官府进一步采取分化瓦解的策略,争取“邛部川”诸部与汉军一起夹击青羌。极积推行这一策略的,是成都路转运判官不百。奴儿结乱起,四川制司调兵去黎州,理所当然属不百给饷。照以往的规矩,由富人出粮,下户出力运到边防上去。这回不百则说“民饥,不可扰也。”怎么办?他采取了买米由卒运去的办法。开初,官兵吃了败仗,当时的制使就派人前去贿赂奴儿结,以求和。不久,朝廷命不百摄制司之职,他视奴儿结是“吐蕃小种”,说眼下去求和,这不是把小种当成了大族么?故极力反对讲和。当青羌大举入侵汉地的时候,他不慌不乱,冷静镇守,派遣部将率领飞山军在夜间赶赴沈黎,又调绵州兵戍守邛州(今天的邛崃)以为后援。同时密发檄文晓谕诸蕃部:生获吐蕃一人赏十缣(细绢),杀一人赏二缣。这悬赏破敌的檄文一出,邛部川首领崖袜和其他部落一起即大破青羌于汉源,斩梦舒畜列的首级来献,仅用十六天时间就将这埸变乱平息了。
第二年(1177年,丁酉)黎州密秘派遣部落桑结,诱杀了在几次侵扰中作响导的白水村王行满的儿子王文才。第三年(1178年,戊戌)春,青羌首领聚集族人商讨,说:三次寇边,我们两百多人被杀,而全部所获仅够抵偿所花的费用,其余的都被邛部川的崖袜他们劫去。如今汉家又有防备,再去不仅无所得,死伤定会更多。再说,如果闭路不通互市,我们的损失就更大了。于是决定请命投降。守寨官魏大寿探得一情况后,果真一招就降。奴儿结对安静寨官魏大寿真是感恩戴德。接着青羌、赖苗、弥羌几家的酋长结拜魏大寿为兄弟,往来如一家。酋长们说,我们三族愿作汉的障蔽,其他部落有何动息,必定通告。于是黎州官家在付给他们卖马款的时候,有意稍稍高出市价一些,作为报偿,以坚定三族的归附之心。
对青羌的归附,四川置制司的头儿们并不放心。制置使范成大就认为奴儿结所虏去人和物的并未全部归还我,岂能与他们恢复通好?他上疏朝廷说:“吐蕃青羌两犯黎州,而奴儿结、畜列等尤桀黠,轻视中国。”主张第一练好将兵,第二外修堡砦,第三教阅民众团结之法,使人自为战。办这些事情都得花钱,朝廷就拨给他度牒钱四十万缗。他认为“西南诸边,黎为要地”,在兵力上“增战兵五千”,并奏请朝廷设置“路分都监”,同时在黎州增加五砦,吐蕃来犯路上筑栅戍守。之后,继任四川制置使兼成都知府的留正更是心狠手辣,竟密命诸将计擒奴儿结,以至将其逼死。
那是淳熙十一年(公元1184年,甲辰)的事。这年,吐蕃芎齐青羌地方发生饥荒,8月,他们想联络奴儿结到汉区去抢劫居民的牛马牲畜。奴儿结不干,就渡过大渡河到汉界的白水村暂住,有意归汉。安静寨官报告州守臣、武功大夫成州团练使,得到的回答是“羌人居止行下”,“省地难以存留”,据绝收留他。寨官魏大寿令说谕奴儿结回部落,可又对这个青羌首领不放心,于是将他想法向制帅刘丞相秉明,请求“将奴儿结解赴制司予决”,也就是说送交省上处理。这事拖到第二年的正月,制置司才委派监成都府军资库陈子长和成都府路兵马都监王宗廉一起前往解决,于正月初四到达安静寨。初六,制置司檄文黎州郡,将奴儿结解送成都。郡上拟好文书,正要解送,陈子长则认为奴儿结久为边患,就这样不困而去,还会生乱,于是他便与王宗廉共商量,定下除掉奴儿结的族党和将奴绑赴成都的毒计。其实,计除奴儿结,正是制置使留正的授意。正月初八那天,子长和王宗廉商量好后,就将奴儿结的族党召集到旧寨,先分别进行稿赏, 接着用毒酒将他们一一灌醉。在发赏时他们就做了手足,故意以支赏不平引发矛盾,激起族党们的内斗,自相残杀。在族党们拔刀相伤的时候,官兵便趁机动手,大肆杀戮,当埸杀死28人,随即将奴儿结和蒙丹、足都担三个首领捆绑起来,槛送制司。奴儿结行至双流,绝食而死,蒙丹和足都担留在了成都。
害死奴儿结,官府以为可一绝边乱:“奴儿结顷盗黎边,军民死者不可胜计,一举而芟绝之,亦可立国势而威外夷矣”。而世人却认为陈子长、王宗廉大肆杀戮,害死奴儿结,是一大罪过,定“失信夷羌”,势必再起边乱。果不其然,丙午秋,即淳熙十三年(公元1186年)也就是奴儿结被害死后第二年的秋天,他的弟弟三开就召集远近诸族,准备从西峪侵汉,为兄报仇。三开骠悍勇猛,聪明狡猾远远胜过奴儿结,很受诸羌喜欢。一听三开要侵边,刚被朝廷任命统率四川的丞相赵子直,还未进入长江三峡,就向上奏报了此事,朝廷即下旨要他严加防备。赵子直到蜀这天,知沈黎缺郡守,后来了解到成都的姚艮久在黎州工作,情况熟悉,就选中了姚。十月,姚艮一接任就分别派遣将官赵鼎等人前去开导三开,要他不要作乱,准许他们前来互市。三开不听,赵子直又给黎州写信说:如果三开到州,可多少给一些稿赏,但至多不过数百千,切不允许可照旧例,以进奉为名而过多的邀索。等待三年,如果没事,就将他的二弟放回;如再不听,就惟有严兵以待。第二年开春,三开即准备集结群羌,从间道先行抢掠松坪、安静等寨。黎州郡忙调派兵力把守。仲秋,三开终率众侵入汉境,大渡河畔战事又起。这就是前人在《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中所说的“丁未三开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