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今夕何夕
不知今夕何夕
时间,一旦没有了被具体事件精密刻录过的纹理,就如珠子散落一地,不可收拾。
没有日历,无规定日程,夜很深了还不睡,天还未亮就被对面医院野蛮的施工噪音吵醒。
头顶的风扇从天黑扇到天亮,又从天亮扇到天黑。日落以后,才有片刻的喘息:蛰伏整个白天的两只肉虫总要出去望望风,从喧闹华丽的灯火中镀些颜色,就算不徒有繁华的虚名。
在徐家汇太平洋百货,买夏末打折的连衣裙。去美罗城看“本”小姐(有设计感的便笺、手账、卡片和笔记本);在专营博物馆文创的品牌店,看见葛饰北斋神奈川冲浪里图的马克杯。随后就有凤凰读书的推文,关于葛饰北斋和他的浮世绘。许多遇见,都像是一个伏笔。
在田子坊买下一组四个小花瓶的那个晚上,还买了一只单肩背包给自己:他们俩说,头上撞了个小包,需要买个包。回来忙不迭地打扫除尘,擦洗油烟机的时候,额头撞在金属的尖角上,起个包,也有出血的迹象。
还是为了安抚这个无事找事的包,儿子在网上找到苏州博物馆的书签:文徵明手植藤,买来送我。
每日好像都有未定的惊魂,许多不安有待被归顺,源于那些无法左右不能摆脱的现实生活。曾经自诩“内心强大”,如今似乎遭到无声的嘲笑:只配过那种一成不变循规蹈矩的生活,不要再嫌日子平淡,平淡是福。
夜晚出去,闲闲地走。原本熟悉的街市在夜幕中罩上了神秘的面纱,恍惚中会有隔世之感。即便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余年,也无非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从璀璨灯火的街市转到小马路上,看不出名字的店铺前聚集着年轻人,乐器齐鸣,俨然是一个小型演唱会的现场。
往前不出百米,有人对着铁皮桶架起火堆,火光比不上灯光华丽,那股青烟随着四散的风,直往行人身上扑——快到七月十五了,中元节在老家那边,是最为隆重的鬼节。
想起月初在北京,仓皇之中逗留两晚的第二天黄昏,等不到天黑,就和妈妈一起提着硕大的黑色马夹袋和树枝,往离家最近的十字路口去。与妈妈相熟的老人一眼就看明白了,只说一句,这还不到七月。倏忽之间,已是月半。
想爸爸在世时,七月十五这天约堂叔一起,凌晨三四点就往山上去了。他们要赶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去两处坟地烧纸、填土、除草。我从来没有跟着去过。记忆中,印象很深的是,祖坟所在地大致叫“青龙山建设”;另一件事,有一年爸爸上坟回来,从裤袋掏出一大把野生榛子给我。
爸爸走出来,再也回不去了。老家七月十五这天,山里热闹得有如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