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认为美女,却被别的女作家嫉妒

她有绝世美貌,有多方面才华,英年早逝但英名永在。直至今天,她的名字依然被频频提起。她的故事也屡次被搬上荧屏。
对,她是林徽因。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
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
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新鲜
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的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诗的一篇,
你是人间四月天!
除了这首脍炙人口流传广远的《你是人间四月天》,恐怕没有多少人认真阅读过林徽因的其他作品——新月时期的新诗以及白话小说诞生初期的语言风格也的确让今天的读者感到隔膜。
一般人对林徽因感兴趣,可能更多来自于她的美貌和人生传奇。与梁启超儿子梁思成的婚姻,与诗人徐志摩的“情感纠葛”,与哲学家金岳霖的“一世友情”,身为清华大学建筑学教授,参与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
中国新诗和白话小说发展到今天才刚刚百年,而林徽因在一九三零年代创作的新诗、小说、散文、戏剧,都有着较高的文学价值,然而她的专业却是建筑学,也就是说,她的才华是多方面的。傅斯年曾在一封信中说林徽因:“今之女学士,才学至少在谢冰心辈之上。”当年冰心在文坛卓有盛名,一直被批评嫉妒林的才学,如果不细读她们的作品,恐怕不能理解。
有人称是林徽因的美貌让冰心嫉妒。其实这里面更复杂的原因是,林徽因为人直率坦诚,不避锋芒。而且在非专业领域有如此成就,不能不让身在文学专业之中的冰心感到压力。冰心模仿泰戈尔写的小诗,与林徽因的诗比起来,也许显得单薄。再拿大家都读过的选入中学和大学课本的冰心的《小桔灯》和林徽因的《窗子以外》来比,哪一篇更真挚隽永更堪玩味立见高下。林徽因在短暂的生命中,只写过为数不多的小说,但《窘》和《九十九度中》堪称白话文著作中说的经典。打个也许不够确切的比方,一个裁缝做的菜比一个厨子还好,那厨子拿饭碗的手可就要抖了。
先天的禀赋加上后天的学养,那是任谁也要嫉妒的。包括杨绛写钱钟书爱猫的趣事,我们也能读出其中对当时作为邻居的林徽因的一丝妒忌。钱家的猫与林的猫是“情敌”,钱钟书如果看见自己的猫被林女士的猫欺负了,丝毫不客气,总要用竹竿教训“对手”。杨绛文中说林徽因也非常宝贝她的猫,说那只小黑猫是她一家人“爱的焦点”,任它淘气也一味护着,没人舍得打一下。杨绛说:“我怕钟书为猫而伤了两家和气,引用他自己的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那么,打猫要看主妇面了!”
大家都知道冰心的那篇《我们太太的客厅》是讽刺林徽因的,更有人说钱钟书的《猫》也是讽刺林徽因的。果然这里杨绛说了,林的猫正是和小说《猫》中一样是黑的。当然《猫》里有所影射是正常的,但今天的人非要对号入座说林徽因就是和小说里一样“整容、虚荣、出轨”,未免牵强。
虽然林徽因只活了五十一岁,而杨绛一百零四岁时还健在并仍坚持创作,但就文采而言,林徽因也不在杨绛之下。
良好的家世,天然的美貌,旷世的才情,超卓的智慧,高洁的品格,坚强的意志,在新旧时代交替之时,林徽因仿佛是完美的化身。迷恋她的人,不只爱她的外在,更因她有内在的无人可匹敌的魅力。
小说《窘》写的是假暑期里百无聊赖的单身教师维杉总到同事少朗家打发时间,却被少朗初初长大的女儿芝吸引得身心不宁的一段窘态。对二八少女的描写笔墨并不铺张,却把青春的娇妍喜人勾画得活灵活现,通篇点到即止,绝不拖沓啰嗦,读者还没读够,然而已经结尾,只留余音,绕梁不绝。
《九十九度中》是篇分镜头的小说,画面感极强。先是写饭店送菜的挑夫,却是借坐洋车出去吃饭的卢二爷的眼看到的,再引出送菜挑夫去的备寿的张宅的热闹纷乱,写卢家车夫杨二饭店门口讨债打架,饭店里婚宴的喜庆杂沓以及新娘的复杂心理,转回老卢这里请人吃饭的场面。接下来是寿宴、戏台、牌局、报馆对这些场面新闻的排布......世事景象一一呈现,笔力铺排得酣畅淋漓,然而她又似乎不动声色,只让各色人等自己出场,在洗练生动中完成各阶层众生相的描绘。
林徽因的四幕剧《梅真同她们》更是传神之至。从来很少以一个丫头为主角来写戏的,林徽因为首创。戏中人各各活灵活现,对人物性格、心理的揣摩刻画极其到位,以语言和动作寥寥数笔就将人物送到读者眼前。在太太、小姐、男访客、男佣人的映衬下,丫头梅真聪敏活泼机智幽默又充满矛盾,是末落大家庭中的众生相。
散文中除前述中提到过的《窗子以外》,那篇《悼志摩》读到的人相对多些。而从建筑学角度写的《平郊建筑杂录》,从美术学角度写的《和平礼物》,更多凸显了林徽因的专业功底。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林徽因创作不多,却足可以占有重要的一页。因为在白话文刚发端不久,还不够成熟的情状下,林徽因却是篇篇精品。
孙郁在《京派的传统》中把林徽因归入京派文人,并说:“被称为京派的文人,既搞创作,又弄学问。但他们对学问的看重,要过于创作,好似思想的分量更重一些,废名在写了大量小说后,竟搞起了玄学;俞平伯只是在青年时期有过新诗与散文写作的冲动,但中年以后,就埋到故纸堆里了。所以,这一类人,可说两条腿走路,创作、学问均有建树。你留心一下他们谈论文史的文字,很像美文,在审美与知识方面,都有亮点。京派文学在今天还被人们一再谈起,实在是那种文化的厚重起了作用。”
他又说:“偶翻朱光潜、林徽因的文集,得可咀嚼的地方多多。至少那种文化的自觉,是仅顾眼前的功利主义者所难见的。”
今天的读者因为没有耐心细读林徽因作品,没有从中国白话小说和新诗刚刚诞生十来年的历史文化背景下认识林徽因,就先入为主地说她仅有些小才,实在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未能真正感知和解读这位才华横溢的女作家。
如果说杨绛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的话,林徽因可谓全才全能,并令自命为“美女作家”的人汗颜。
林徽因从不自认为美女,相反,有一次金岳霖作了副对子:“梁上君子,林下美人。”林徽因听了很不高兴,她不喜欢人称为美人。
人尽可以嫉妒林徽因的美貌、智慧、文采、人格魅力,并因此创作一些小说,一些闲话,都算文坛的收获。如果有耐心细读林的文本,你就会不得不承认,其作品的艺术性,绝不在同时代及晚近作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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