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大会上的鬼马精灵们

这一届脱口秀大会，你最喜欢谁？

先说喜欢，我小时候喜欢给喜欢的人和物排序，时常在心里排序：我最喜欢姥姥、下来是小姨、大舅……上幼儿园以后，妈妈给我买的玩具，我也喜欢给它们排序。最喜欢的是我妈去南京出差给我买的雨花石、被我珍重的藏在箱子最深处，时常翻出来看看，每次看都特别满足，庆幸世间这么美好珍贵的宝石被我拥有。

这种喜欢排序的行为，证明了我小时候具有强烈的自我，而且我的自我被保护的很好，在我心里，我就是我自己的君王，有权对喜欢的人和物进行裁决审判。长大以后，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和生活的碾压后发现，除了自己给别人排序这件事以外，更多的是自己被选择被排序被贴标签：“这个人没眼色，这个人好天真，这个人不会为人处世，一点也不会演戏，不圆滑……”

如今，我还是学不会看眉高眼低，我依然没有讨好型人格，不会为了现实取悦他人，只会为喜欢的人和事走心动情。当找到自己的叙事方式之后，我庆幸自己没有浪费时间学习左右逢源，变得圆滑世故随波逐流。

于是，我还是自己精神世界的君王。我依然习惯会为自己的喜欢的人和物排序。比如脱口秀大会这种节目，我恨不得给自己手边安装个灯，随手给喜欢的选手一通猛拍。

这一季截止9月8日，我最喜欢的新人是张灏喆、邱瑞，童漠男也不错，去年的老选手我今年依然喜欢的是何广智、豆豆、小北，但我更喜欢何广智一些，喜欢到他哪怕讲扯了也还是喜欢他。豆豆的表演，看多了稍微有点油，小北虽然貌似很油，但是那种坏男孩的劲劲儿的，很天然，好难得。

我的审美标准是“少年感”，就像文字的最高境界是“心里住着一个少年”一样，这届的新人里，张灏喆关于职场的段子燃了，在段子里他自嘲“这孙子是谁？”我理解的“这孙子”其实是一个孙悟空的孙，误入天宫，观蟠桃盛会、看御马奔驰，心中自有主张，这和他194身高壮大的外形反萌差关。他在段子里的人设，就是那个桀骜不驯天赋异禀的孙猴子。

每年的新人之所以令人惊艳，就是这种少年感，初生牛犊，生猛、天真、混不吝，身上还留着生活碾压的痕迹，懵懂、清澈、不甘心。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在感知还很灵敏的年龄遭遇的生活毒打，表达起来会特别尖锐，视角刁钻，一针见血。比如邱瑞，笑起来像三星堆面具的程序员，他的段子把老板埋汰的呀，作为同样的搬砖人，我觉得他埋汰的太妙啦，这样的埋汰来一打呀，怎么听怎么好玩呀。他从一个小小的角度切入，反过来倒过去说呀说。大局观罗永浩说，邱瑞有一种老牌相声演员的视角，我觉得他有点传承马三立，从一个奇怪的角度，来来回回，掰扯给你听，说得精致玲珑，听得津津有味。程序员邱瑞用写代码的脑子写出的段子，你仔细品，环环相扣，很有逻辑感，有时候你能听出数学的美感来。

说到这儿，就多说两句，脱口秀分为表演和文本，表演是一个重要的环节，表演好了自然会加分，比如豆豆、郭展豪，都是表演派，但是文本高明才是灵魂，比如爱读书的双胞胎颜怡颜悦，比如北大硕士鸟鸟，段子好，即便面无表情地说出来，也很惊艳。那个计算机博士张骏的脱口秀段子就让人领略到这种智力之美，他的段子不是故意挠中你痒处，而是要在脑子里急转弯一下，这种转弯儿就设计得贼巧妙，有了意犹未尽之感，使得他的段子高级起来。可惜他找了个强手如林的小组PK，敌人太强大，抱憾离场，我也好喜欢他。

说到少年感，那个家里有几套房的上海姑娘，每年出来，无论她调侃什么，好像都不是很好笑，貌似她怎么着都欠点灵气，其实是她的内心住着的不是一个开天辟地的少年，而是一个娇小姐，娇小姐有人宠，可没人真心喜欢。那个新疆姑娘，灵气有余，深刻不足，陕西少妇步惊云的表演有看点，但是人设太憨了，造型师简单粗暴地给她穿了个大花衬衫，硬是打扮成上个世纪农村嫂子了，于是她的表演再好，也有种心酸，可惜这心酸她自己又浑然不知，就跟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好好的表演，因了她的造型和人设流于了肤浅做作。

少年感是一种人生态度，是一种内心的纯粹干净，是对美好的坚持，对想当然的同流合污的敏感警惕，对日积月累的腐败堕落的拒绝和反抗，比如贾宝玉的对美对爱的执着，彼得番对自由的追寻，卡尔松对陈规陋俗的挑战……在脱口秀大会上，表现就是善于调侃，敢于冒犯，比如邱瑞杨蒙恩对“领导”的冒犯，杨笠对“普信男”的冒犯，颜怡颜悦对“高跟鞋”的调侃，鸟鸟用高智商对世俗眼光微妙反讽。

少年感是一种特别高级的感觉，与外形无关，甚至与年龄也无关。举个例子，比如我最近看一位抖音主播涛涛夫人，一个陕西渭南农村的48岁家庭妇女，她自己偶尔很生气的拒绝粉丝叫她大妈，可她自称婶婶，按说这个年龄和身份的大妈级别的女性，与少年完全无缘，她的儿子可能都不是少年了。可是这位拥有几十万粉丝的婶婶，每次一张嘴就吸引得人挪不开眼睛，这是为什么？不光是因为她浓重的渭南口音，天生的陕西话好贯口，泥里土里生发出的幽默感，更是因为她的身上神奇的“少年感”。那种对人对事的视角，那种嗔怒嬉笑，暗合了一个不羁少年的眼光，即便怼人骂人，人都爱听，这是没法学的，比如她偶尔上洗手间，让她老公来替她播一会儿，结果涛涛上场都被粉丝一哇声地骂“僻远”翻译过来就是“滚远”，为啥？因为婶婶是女的？婶婶会卖萌撒娇？不，粉丝们着迷的，其实是婶婶内在那个逗比鬼马的少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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