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灭十族”之思考

作者:石 墨

本文

序言

方孝孺何许人也﹖而委之幽渺难测的“天道”是什么?﹗(摘自《古文观止注评》,凤凰出版社,2015年版)。方孝孺定格在“得民心者得天下也”,道衍心中是“天生我才必有用”,朱棣又认为“此乃朕家事”,三种人三种观点,各有各的理,到底谁的“天道”站得住脚?﹗人间正道是沧桑。

鲁迅先生在《为了忘却的记念》一文中,申述柔石身世时,写道﹕

“他的家乡台州宁海,这只要一看他那台州式的硬气就知道,而 且颇有点迂。”

为什么标题里的“记念”,不用“纪”字,而要用“记”字?﹗因为恰到好处,既与“忘却”相呼应,表明对热血青年柔石的惦记、牵挂 ,又表示对柔石惨遭国民党当局杀害的愤怒,而且“颇有点迂”。无独有偶,方孝孺不肯草诏,被推上风口浪尖。方孝孺全身丧服,悲恸之声响彻大殿。他想劝燕王放弃篡位,无意与虎谋皮,而且“颇有点迂”。

鲁迅先生想到这里,笔锋一转,写道﹕“有时曾令我想到方孝孺,觉得好象也有些这模样的。”这神来之笔用得恰到好处,既表明对柔石之死的肯定,又将国民党当局比作暴君朱棣,口诛笔伐。《为了忘却的记念》一文的目的,不言自明了。其实,鲁迅先生想说柔石好象方孝孺,非但达不到借古讽今的目的,而且可能招来不必要的“文字狱”。如今,“豆腐反面摊”,既保持鲁迅先生一贯的风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又多了一分讽刺,何乐而不为。

01

建文四年(1402)六月十七日,明成祖燕王准备登基。朱棣派方孝孺的学生廖镛、廖铭往召,要其进宫草诏。方孝孺被推上风口浪尖,不愿遗臭万年,自然不去!朱棣无奈,又派镇抚伍云将其强执而来。方孝孺全身丧服,悲恸之声响彻大殿。他想劝燕王不要篡位:眀崇祯《宁海县志》一二一页,可以佐证:

上降榻慰谕 :“先生无劳苦,朕效周公辅成王如何?” 对曰:“成王安在?” 上曰:“渠(他,指建文帝)自焚死。” 对曰:“何不立成王之子?” 上曰:“国赖长君。” 对曰:“何不立成王之弟?”上曰:“此朕家事,先生无过劳苦。”

方孝孺一听,情不自禁想起辅助建文帝行宽政、重礼义、兴教化……等,君臣契合,开创“四年宽政解严霜”时代,岂能以“此朕家事”言之!朱棣心知肚明,真效周公辅成王,就要还政于侄儿,自己岂能登基做皇帝呢?方孝孺知道,燕王借明太祖的铁皮诏书,祸起萧墙,打着祖训“移文取奸臣,举兵清君侧”的旗号,率靖难军攻入京城,夺取侄子的皇位,掩盖其篡位铁的事实,历史也不会因为一句遁词而改变。有理!

目(示意)左右授笔札。又曰:“诏天下非先生草不可。”孝孺大批数字讫(完毕)……

目前,无法考证“数字”的内容,是“建文四年,燕贼篡位”也 ,还是“建文四年,永乐篡位”呢?总而言之,朱棣难逃一个“篡”字!叔夺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大逆不道,终生留下一块心病,日夜不得安宁!他派郑和七次下西洋、南洋,寻找建文帝,很能说明问题。方孝孺抓住对方的死穴,舍得一身剮,敢把燕王拉下马。有利!

(孝孺)投笔于地,且骂且哭曰:“死即死耳,诏不可草。”上大声谓曰:“ 汝焉能遽(立即)死,朕当灭汝十族。”令系狱。

燕王为何突然冒出一句:“朕当灭汝十族。”?明成祖不是昏君,方孝孺以死抗争,使他失去了帝王的尊严,不肯草诏,内涵一个“篡”字,该怎么办?朱棣想起“靖难”初,师出北平,道衍和尚跪下恳求:“杀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暗藏玄机,此人能用则用,反之务必杀绝。其政治赌徒丑恶嘴脸暴露无遗!朱棣知方孝孺文章甲天下,桃李满天下,牵一发而动全身,麻烦大了。他想以“灭汝十族。”之棱威逼其就范,故留下余地,令系狱。此时,“读书种子”权衡利弊,决心以己一人“拼死吃河豚”,企求保护其族人、朋友,和门生不受株连。故“哭骂更加厉害”,有节﹗

燕王似乎知道方孝孺的求死心切,抿嘴一笑,挥舞大袖,示意快押下去。

方孝孺偏偏缓缓走去,面露笑容,迫使众臣,羞愧难当。杨士奇、杨荣、杨溥等三人,以袖掩其面,濯尽滚滚长江水,难洗今日满面羞!“恭送……”众臣俯伏地上,磕头如鸡啄米,异口同声高呼﹕“文学博士方孝孺。”

02

明末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二十九,《重刻方正学文集序》:

一旦当天地崩坼,朝著迁改,奋身而起,即视磔裂参夷之祸,犹日用饮食也。斯谓之真侠,斯谓之真狂,斯谓之真中庸……自先生之死于革除,精忠奇节。然后天下知正心诚意之学,果足以植天经、扶人纪,然后知圣贤中庸之道,与乡愿小人之伪学,果截然两途。

金銮殿上,燕王朱棣双眉紧锁在想:方孝孺啊方孝孺,杀你容易,可怎么面向天下人?!连父皇都不敢违反传长子、传嫡孙的承统制度,何况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夺来的皇帝。不杀他呢?难逃一个'篡’字!再说建文小儿投火自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他还活着,站出来一呼,读书人随声响应,留下你在世上,岂不是祸根?!好一个烫手山芋……

此时,道衍低首匆匆而来,双手合十,轻轻上奏:“皇上,吾带故人,前来一叙。”“这个带发修行尼姑……”朱棣纳闷,莫名其妙:“与朕何关?” “皇上,此是尼姑,也非尼姑﹕”“此话怎讲?”“皇上,她是贫僧小师妹也,前朝元老宋濂之女……”“宋濂之女,你小师妹,上殿何事?” “燕王殿下……”宋禧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尼此行,为大师兄方孝孺而来。”燕王朱棣瞬间眉舒,大喜过望,浮想联翩:

燕王朱棣拍手拍脚坐在御座上,大声嚷嚷,逼问众臣:“我是不是你们的皇上?”“是。”“大声点!”“是!”“你们说了,不算!” 朱棣东张西望寻找,发现其身影,指名道姓问:“方孝孺,你说我是不是皇上?”“是。”“大声一点!。”“是,皇上!”“哈……”朱棣大喜若狂,高声宣布:“读书种子说我是皇上,我不是皇上也是皇上,谁敢再说半个'篡’字,杀!杀!!杀!!!” “哈……”道衍和尚大袖一甩,笑后吐真言:“成者王侯,败者贼也!” “好一句成者王侯﹗” 朱棣晃动垂肩大耳 ,得意洋洋道:“孤乃明太祖之子,理应当皇上也!”

燕王朱棣从梦幻中惊醒,知已失态,赶快坐正,应付宋禧:“仙姑,求情的话大可不必。”朱棣笑笑,话锋一转:“方孝孺嘛,只要他肯臣服于朕,不但不杀,还要加官进爵,决不食言!”“燕王殿下,此事难定,顺其自然。” 宋禧笑笑,不卑不亢:“贫尼欲见师兄一面,听听他的意思,不知可否?”“当然可以。”朱棣爽快的答应﹕“仙姑,只要方孝孺回心转意,功德无量。”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去吧去吧,师兄师妹天牢相会,朕在宫中静候佳音。” “燕王殿下,贫尼告退了。”“哈……”“皇上……”道衍望着宋禧的背影,莞尔一笑:“方孝孺啊!真硬骨头、假硬骨头,天牢相会,立见分晓。”

牢门口 ,道衍止步,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师妹,你自去吧,吾就不陪了。”“也好。”“师妹,请传言师兄,为了达到目的,何必在乎手段?”“好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何必在乎手段也!”宋禧望着离去的道衍,自言自语:“方孝孺是真金白银,还是黄铜,不妨一试,此行不虚了!”

 铁窗之内,三炷清香烟雾袅袅。俩人相对无言,不知从何说起?宋禧悲从心起,开口问道:“师兄,你可知道《 奸臣榜 》上,自己位列第几?”“吾是奸臣还是忠臣,后人自会盖棺定论。”“师兄,你可知道前面三名,下场如何吗?”“他们可能已经死了。”“是的。”宋禧含着热泪,愤怒控诉:“第一名黄子澄,面对朱棣审问,嬉笑怒骂不止,先砍去双手,后又砍掉双脚,直至砍成肉泥;第二名齐泰,宁死不屈,被诛三族,姻亲四百多人谪戍;第三名陈迪更惨,六个儿子被磔杀,还将其子的舌头、鼻子割下,逼其吞食。他呕吐去,大肆诟詈,死不辍声。你这第四名,不大会有好果子吃,还是服个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言差矣!” 方孝孺闻声猝然起立,背诵文天祥的《过零丁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师兄……”宋禧站起,背身而泣:“没有了命,怎么文治?不如先退一步,来日方长,不愧为上策。”“错也!钓名沽誉,不是大丈夫所为!”“此言差也!”宋禧提出异议,咄咄逼人:“你为一人名节,置十族不顾,于心何忍?”“唉!自古忠孝难两全。”“此话怎讲?”“吾在《豫让论》一文中,已明心迹,真正的忠臣烈士应该具有政治预见性,敢于犯颜直谏,防患于未然。而不能在祸患发生之后,凭血气之勇,沽名钓誉。”“此话怎讲?”“春秋战国。赵盾一家遭奸臣陷害,满门抄斩。程婴不堪忠臣断后,救出其子。朝廷追杀,不幸之中,公孙杵臼挺身而出,舍子调包,保全遗孤,可见一斑。”“舍子调包,舍子调包!舍子调包……” 宋禧一听,受到启发:“师兄,郑氏姐姐……”“她怎么了?” “已经作古了。”  “我的儿女呢!” “师兄,你的二个儿子自尽,女儿方贞、方淑被捕时,过宁海秦淮河,跳水而亡。”“哈……”方孝孺仰天大笑,强忍怒火痛斥:“燕王啊燕王,灭我十族又无妨,可你难逃一个'篡’字!”“师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话怎讲?”“师兄,一代忠良岂可绝后?”“吾何尝不想子孙兴旺也!可……”“师兄,姐姐已经作古……”宋禧流泪,俯伏于地:“吾愿代其行之。” “师妹此言差也﹗” 方孝孺不为所动,荡气回肠﹕“大丈夫,且能作此苟且之事﹗ ”宋禧闻之,长叹一声﹔“千古憾事,千古憾事﹗千古憾事……”

方孝孺咬破手指,涂红白墙,四个血字,触目惊心:正心诚意

“师兄……”宋禧起身擦掉眼泪,面对背身而立的方孝孺,说出心里话:“吾别无所求,只想见您最后一面,心愿已了,我去也!”

03

 从表面上看,有理 、有利  、有节三者,方孝孺都占了上风,为什么最后还是被灭十族?明成祖朱棣“此朕家事,先生无过劳苦。”为何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一言蔽之﹗

燕王朱棣曾埋怨道衍:“吾早说过,民心向彼,你定坚持,我知天道,靖难至今,骑虎难下……”后来,宦官向燕王告密:“王爷要夺天下,马上出兵,直捣京城。”“此话怎讲?”“王爷,如今两军对垒,京城空虚一打保准,定能如愿大获全胜。”“王爷,天助殿下也!” “此话怎讲?”“王爷,你想想几天之前,派遣全忠劝降赵清,他是咋说的?”“他好像说现在不敢,你若进京,二指宽帖召见我等,敢不来吗?” 要是不削藩,也不至于各地藩王不发一兵一卒,坐山观虎斗,无视李景隆和谷王朱穗打开城门,无视建文纵身火海,无视成百上千无辜的宫女被杀……错也!燕王朱棣的“此朕家事”,一言道破天机,你方孝孺,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到点子上了。

  好大的一个“家”﹗ 散布童谣“莫逐燕,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谣言惑众也;好大的一个“家”﹗ 以“诛齐黄,清君侧”为名,挥“靖难军”南下夺取皇位,混淆事非也;好大的一个“家“﹗动之于情,建文削藩,一下搞掉五个王爷,谁知下一个就轮到那个,作壁上观也;好大的一个“家”﹗大言不惭,此次出兵欲得奸臣,非为土地乎,蒙骗郡主躲避 ;好大的一个“家”﹗ 告诫芸芸众生 ,谁当皇帝都一样 ,各人自扫门前雪,

  莫管他人瓦上霜,明哲保身也。这一切,动摇了人心,瓦解了斗志,固若金汤的京城,堡垒从内部攻破。是也?非也﹗

 在狱中,狱卒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方孝孺不敢苟同,答曰﹕“非也!'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这才是天地正气。” 狱卒终于明白先生为什不肯草诏了。此时,道衍闻之,长叹一声:“唉……生煞的性,钉死的秤,方孝孺必死无疑!我这和尚情也求了、地也跪了,仁至义尽了。”

04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明朝“靖难之变”的前因后果,道衍的一句话道出真情:“ 我不是刘秉忠之流,投靠异族卖国求荣,虽然相貌生得奇丑怪异,天生我才必有用也,有何错、有何罪﹖ ”无独有偶,与燕王朱棣“此乃朕家事”,如出一辙。为他们的谋反篡位找借口,涂脂抹粉。遗憾的是他俩不是始作俑者,真正挑起骨肉相残的,竟是开国皇帝朱元璋。他一心想保朱家天下长治久安,大开杀戒,连老亲家李善长也不放过,一向懦弱的太子朱标,顿首直言﹕“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同时,道衍对朱棣语出惊人﹕“殿下,皇上重刑罚,太子主教化,水火不相容,才积忧成疾“ 。不久,朱标撒手人寰,更坚定了明太祖传位于朱棣的决心。翰林院内,大臣齐集经筵待讲。朱元璋见缝插针,突然发难 ,要立酷肖于其的棣 ,遭到群臣的激烈反对 。他默然良久,立起身来 ,拂袖而去。

朱元璋用心良苦也,在方孝孺第二次入朝时,假意请其当主考官,面试皇太孙和燕王,实则通过太监,告诫其“太刚易折”。方孝孺不忘文治,直言不讳,“这燕王杀气太重,苛政猛于虎啊﹗皇太孙淳厚仁慈,得民心者得天下也”。一句话换来朱元璋“今非用孝孺时也”,派他去了汉中。

朱元璋觉得四子朱棣勇猛善战,打天下时屡建奇功,曾想传位于燕王,但与封建社会正统思想不符,遭到群臣反对。太祖病逝,因长子英年早逝,

  故由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太祖在世时,总结历朝兴亡教训,把二十四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分封到全国各地为藩王。每个藩王都拥有一定数量的部队,可以节制国家的军队以应付战事。北平的燕王,更委以重任,有抚边和节制其它部队的权力。太祖为防止朝臣篡夺朱家天下,赐于诸王“移文取奸臣,举兵清君侧”的铁皮诏书,为朱棣篡位埋下祸根。

  当年,刘基押叶伯巨归案,问皇上﹕“如何定罪?”“拉出去砍了!”“这……” “有话直说,恕尔无罪。” “听说叶伯巨上书前,曾对朋友讲:“今天下有三事最切,其二事易见而为患小,其一事难知,而为患大。此二者积吾心矣,纵不求,吾犹将言之,况有明诏乎?’这些宁海人硬气冲天。吾怕皇上杀了叶伯巨,中了他的'用刑太繁’之计……”  “哈……朕猜的不错,你心中已有对策!” “叶伯巨说的没错,'万言书’要害在'分封太侈’,孰不知诸王只有藩号,未曾裂土,不完全像其所说,八字还没一撇,不必担忧。” “危言耸听!”“如何处置?” “嘿嘿 ……” 朱元璋几声冷笑狂妄的说﹕“打入大牢,看谁笑到最后?!” “遵旨!”。好一个刘基面对朱元璋的 “武治”,

  巧妙周旋,才保住叶伯巨一条命。刘基从中也明白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设法激流勇退,隐姓埋名才逃过一劫,善始善终。

道衍和尚在此事上,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大寺院里,钟鼓齐鸣众僧诵经,为高皇后薨逝超度,大做佛事。道衍在其中,睁三角眼环视左右,寻找猎物双眼发亮,注视带孝而来的燕王,跪拜之后起身离去。他尾随到僻静处,咳嗽一声,欲引起朱棣注意,却失望了。燕王似乎毫无察觉,径直走去。他紧走几步,凑上前去,小声问道:“燕王千岁,你可想好?”“这……”朱棣犹豫,有点心虚:“事关重大,容本王爷三思而后行。”“燕王千岁,你若用我,吾定会给王爷一顶白帽子戴。”“哈……”朱棣笑笑,故作不知:“本王头上已经戴着一顶白帽了?”“燕王千岁……”道衍“噗” 的就地跪下,挺直腰板告知:“'王’字上面,加一'白’字,不是皇上的'皇’字吗?”“起来……”

  朱棣张望左右无人,答应下来:“从长计议……”如果没有他在背后横生枝节,历史可能要改写。引人深思,此乃天时也。

  洪武末年,燕王屡次奉名出塞,势力才开始强大,野心越来越大,削也反,不削也反,竟出兵夺取天下。“唉!吾随父皇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打下江山,为什么让乳臭未干建文小儿坐天下?!” “错也、错也!”道衍闪出,听了朱棣丧气的话,觉得应该给他鼓气:“王爷,高墙厚壁,防人闯入;鹅鸭吵闹,掩人耳目;铸造兵器,为夺大明江山;移文取奸臣,举兵清君侧,保你的天下万万年也!” “军师,人心向彼,得人心者得天下也!”“王爷,非也﹗”一阵狂风刮来,一声炸雷响起,倾盆大雨即至,朱棣道衍俩人避雨屋檐之下。伍云为表现自己,没有停止操练,更加劲头十足。大雨之中,

  燕军士兵,继续跨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前、向前、向前!朱棣面露喜色,不时点头。突然之间,巨风卷碎屋檐,四分五裂瓦片坠落地上,燕王吓得变色,不知所措,道衍满面惊喜,双手合十:“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喜从何来?” “王爷,飞龙驾风雨,从天而降也。泥瓦落尘土,粉身碎骨也。天意将易黄,此乃吉祥之兆,不日可以起兵了。”引人深思,此乃地利也。

明太祖在“空印案”中,循吏方克勤(孝孺之父)冤死,大开杀戒,开国功臣被他当“刺”除掉 ,以致太子朱标郁闷早逝 。他又怕皇太孙淳厚,不能号令天下,干脆斩草除根,当年的伙伴,只留下一个躺着的汤和,以致“靖难之变” 时,无将可派。太祖两次召见方孝孺,以“当老其才”用之和“今非用孝孺时”为理由,派他到陕西府汉中任教授,希望在皇太孙继位后,辅助允炆,以儒治国。

明太祖又令僧人道衍和尚(姚广孝)为军师,佛法教化燕王,辅助建文执政,守卫边关。谁知其相貌丑陋,发愤要出人头地,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教唆朱棣谋反。太祖绞尽脑汁防外患,聪明反被聪明误,祸起萧墙。在双方僵持中,宦官干涉朝政,被关被杀,漏网之鱼逃到北平,向燕王告密,两军对垒,京城空虚,一打保赢。何况劝降赵清时,他的回复:现在不敢,你若进京,二指宽帖,召见我等,敢不来吗?

太祖是开国皇帝,矫枉必须过正,无可非议。一旦变成苛政猛于虎,虽美其名曰“武治”,于事何补?﹗太祖虽有自知之明。临终之时,拉住梅殷的手,托付幼主允炆,以保朱家江山决不旁落。燕王朱棣谋反,假道淮上,被其一口回绝,只得绕道而行,兵临首都。金川城上,李景隆见大势已去,轻叹口气,与谷王朱穗打开城门。

 建文明知燕王不削也反削也反,平叛时仍令“勿杀我叔”,要亲情不要江山。朱棣呢?反之,要江山不要亲情!在狩猎时,他见允炆不忍心杀死失去母亲的小鹿,紧紧抱住它不放,笑话其这模样,今后如何当皇帝?引人深思,此人和也。

从表面上看,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燕王都占了上风,才篡位成功。其实,从方孝孺不肯草诏的有理、有利、有节之中,天机才露出冰山一角。

05

道衍和尚在庆寿寺,百思不得其解,是何缘故?﹗“吾不蓄发还俗做官;不收朝廷赐第享福;不肯接纳宫人传种。吾只复姓赐命广孝,冠带而朝,退乃缁衣,还是僧人。皇上所赐一切金帛,全数散于宗族乡人,不为名利,何错有之?!”

道衍耳边,响起姐姐家人乡音,挥之不去:“主人发话,我的兄弟是个和尚,不知什么太子少师?!”

钟声响起,道衍耳边,响起好友王賔賔言,震耳欲聋:“和尚误矣,和尚误矣!和尚误矣……”“建文啊建文……”道衍和尚意味深长呼叫,叹口气道:“你是一个为老百姓的好皇帝。可惜心肠太软、太软,害吾今日众亲叛离,如何是好?!”

钟声响起,道衍耳边,响起方孝孺的《绝命词》,是忠臣最后“以此殉君兮”的独白吗?!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三纲易位兮,四维不修。骨肉相残兮,至亲为仇。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猷。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庶不我尤。

“方孝孺啊……”道衍和尚,闻之动容:“读书种子,真君子也!”

“唉﹗”道衍和尚,忧心忡忡“不知建文的主录僧,溥洽和尚,如何反省?忠心必保,奸臣必杀!”

06

天牢之中,溥洽闭目,盘腿打坐,道衍悄悄,观察多时,才开口问:“溥洽,闭关反省,有何心得?”“道衍师父,玩火自焚,莫太得意!”“此话怎讲?”“燕王靖难,名不正来,言不顺也!”溥洽坦言,毫无畏惧:“永乐永乐,贫僧认为,日后史记,言官笔下,难逃一个'篡’字,何乐可永?!”“这……”“建文四年,没有霜冻,民心向彼!”溥洽面露喜悦之色:“允炇允炇,文治天下,善待百姓,何错有之?为何亡其!”“这……”“奉先殿内,朱色铁箱,临大难发!”溥洽悲壮、激昂:“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待到风起,云涌之时,振臂一呼,还我河山?!”“这……”“道衍道衍,为己一私,偷天换日,情理何在?!道衍道衍,为己一私,水火百姓,于心何忍?!道衍道衍,为已一私,助纣为虐,何时了也?!”“这……”突然之间,传来怒吼:“不知建文,要人没有,要头一颗!”“走!”道衍一听,猝然起立:“看看去。”

天牢深处,给事中胡濙在审案,神乐观寺王昇道士,跪地挺身:“大人,要杀要剮,悉听尊便。”“茅山道士……”胡濙发怒,拍惊堂木:“不撞南墙,不肯回头!”“哈……”王昇拔须,吹落地上:“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来人!”“给事大人,有何吩咐?”“请君入瓮!”一只口小,腹大坛子,烧得通红,抬了上来 ,放在堂下 ,炙手可热。“哈……”王昇一见,拍手讽剌:“大人富有,太祖遗风,有过之也,无不及哇!”“你……”胡濙一听,拍案而起:“大胆道士,竟敢嘲笑太祖皇帝,罪该万死!”“胡濙听旨……”王昇“噌”的一声猝立,猛的吆喝,胡濙一呆,半信半疑,离座跪地:“胡濙接旨。”“太祖遗诏:王昇道士,命尔前往,神乐观寺,一旦燕王,攻入金陵,皇宮起火,赶到渡口,迎接建文,不得有误。钦旨。洪武三十一年五月。”“这……”胡濙抹汗,不知所措:“如何是好?!”“大人,你看是否,还要追查建文帝他,如今下落?”“来人!”胡濙思忖,不敢定夺:“请王道士先回天牢,稍安毋躁,静候佳音 。”“且慢!”“太子少师!”“道衍和尚!”“王昇道长,贫僧有礼了!”“哼!猫哭老鼠,假慈悲也。”“王昇道长,可以走了。”“真的?!”“去吧、去吧、去吧……”“谢了!”“等等。”“你……”“传言建文,燕王靖难,要的皇位,非侄儿命也 !”“一定传到!”

  “太子少师……”“胡濙大人……”道衍摇羽毛扇:“不必担心 。”“太子少师……”胡濙思忖,恍然大悟:“高!高!!高!!!”“此话何意?”“太子少师,欲放长线,钓大鱼也!”“非也!”道衍手指,离去王昇:“此人离去,三日之内,必回天牢。”“太子少师,胡濙愚昩,请您明示。”“此乃天机,不可泄也!”

“太子少师……”胡濙进寺,大呼小叫:“您太神了!”“胡濙大人,贫僧凡夫,俗子一个,何神有之?”“太子少师,王昇回来了。”“王昇回来,意料之中,有何可奇?有何可怪!”“此话怎讲?”“吾托王昇,传言建文,燕王靖难,要的皇位,非侄儿命,该知何意?”“太子少师,难道您要,网开一面?”“建文不做,困兽犹斗,只有如此了。”“那……”胡濙还有,一事不明:“王昇回牢,为了何事?”“建文聪慧,必悟此意,命其回牢,一则传言;二示诚信。”“太子少师,英明!”

“道衍和尚……”王昇坦然,不卑不亢:“建文无言。”“真的?何物为凭!”“好个高僧……”王昇不禁,脱口叫好:“建文托吾,带来子规,不知此物,是何意思?”王昇取出,一只鸟笼,放到桌上。杜鹃于内,以头触之,欲脱樊篱:“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王者风范,愿学古人,蜀王归隐。”道衍感慨,打开鸟笼,放飞此物:“杜鹃、杜鹃,远走高飞,好自为之!”

天牢之中,溥洽闭目,盘腿打坐,道衍匆匆,提笼进来,扔于地上:“主录僧,放飞杜鹃,了结心病,你看好吗?”“阿弥陀佛,息事宁人,善哉善哉。”溥洽闻之,双手合十:“建文好哇!为了百姓,避免战乱,让位燕王,功德无量。”“主录僧,建文此去,传闻颇多。有人传说,奉先殿内,朱色铁箱,有一地图,指点迷津,可达贵州,卧龙藏虎;有人猜测,建文出海,去了南洋,君臣改姓,洪武之'洪’ ,造王爷庙,年年参拜,燃烧龙舟,整夜狂欢;有人又说……”“道衍师父……”溥洽打断,对方话头:“燕王心虚,建文小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终不踏实,准备派遣,礼仪太监,郑和造船,下西洋去。吾们何苦,自寻烦恼呢?”“主录僧,言之有理,吾后半生,朝而冠带,退乃缁衣,居寺老矣。”永乐十六年三月,道衍和尚入觐,年八十有四矣,病甚,不能朝,仍居庆寿寺。车驾临视者再,语甚欢,赐以金唾壶,问所欲言。广孝曰﹕“僧溥洽系久,愿赦之。”溥洽者,建文帝主录僧也。初,帝入南京,有言建文帝为僧遁去,溥洽知状,或言匿溥洽所。帝乃以他事禁溥洽,而命给事中胡濙等遍物色建文帝,久之不可得,溥洽坐系十余年。至是,帝以广孝言,即命出之。广孝顿首谢。寻卒。为何道衍晚年要自杀?!

07

道衍和尚,踩扁鸟笼,长叹一声:“唉……方孝孺啊方孝孺,天下读书种子,实属无奈,只有丢车保帅了。”

午门外面,方孝孺他,仰首大笑:“燕王啊燕王,天必将发怒,雷击电劈于你!”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方孝孺他,头顶锯子,面不改色。行刑之时,无法锯下,不知所措。方孝孺他,放声大笑,泰然言之:“哈……这有何难?锯人夹板!”方孝孺他,夹板夹住,一寸寸地,往下面锯,血流如注,不见“哼”声。一刽子手,竖大拇指,钦佩的讲:“喂!活干得漂亮点,免得先生痛苦!”“对!”另刽子手,大声回应:“先生读书种子,我俩积点阴德,不要把他,心锯碎了。”“知道!”

斩台之上,锯到胸口,向旁弯去。方孝孺他,一分为二,巍然挺立,左右夹板,“轰”一声响,瞬间倒下。方孝孺他,一双柔手,颤颤抖抖,捧出一颗,跳赤心,鲜血滴滴,血染黄土。

如此暴君,为什么界定于不太坏的皇帝?因明成祖朱棣在位二十二年,也干过几件好事:其一、明成祖朱棣重修《太祖实录》,广孝为监修。又与解缙等纂修《永乐大典》。书成,为研究明史提供了宝贵资料。其二、明成祖朱棣派礼仪太监,郑和七次下南洋、西洋 ,寻找建文帝,意外招来东南亚众多小国称臣朝贡。又促进了与欧洲的通航、通商和文化交流,使朱棣大喜过望。其三、明成祖以胡人反复,必为后患,决计迁都 ,就近控驭 。永乐十九年春间,车驾北迁,特旨大赦,明迁北京自此始。四、明成祖朱棣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幸途中弥留,敌不攻自退,才免去好兵者以兵亡。疲命劳师归途宴驾。朱棣的“武治”,实际上是扩张,侵略。客观上扩大了明朝疆土。明成祖好兵者哉﹗然以滥刑好杀之朱棣的“武治”,犹得出征归途令终,不幸之中大幸也。更可贵的是朱棣在弥留之际,召唤亲情﹕“建文小儿,怎么还不回家,难道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建文帝朱允炆火海逃生,明白了一个道理,统治者内部的权力之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最终放弃复国计划,让位于叔叔,隐匿于民间。据宁海老辈人传说,朱允炆也许是怀念忠臣方孝儒,也许是爱大海海纳百川,也许是……最终圆薨于宁海王爱山永乐寺,留下遗书托主持转交,可惜丧失在怕引火烧身的蒋氏子孙手中,成了一个千古之谜。

08

方孝孺“灭十族”之思考,真是其愚忠、隐痛、极端吗?非也﹗归根到底一句话:成也硬气,败也硬气。

方孝孺不肯草诏,被“灭十族”,成也硬气,可以理解。但败也硬气,如何解释?有人指责方孝孺“为一人名节,置十族于不顾,于心何忍?” 非也﹗方孝孺“灭十族”之后二、三百年间,宁海是没有出过什么有名人物,可老虎吃人 ,不怪老虎怪山吗?﹗《孟子··尽心上》﹕“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宋 · 陆游《 贺辛给事启》﹕“洗鄙夫患失之风,增善类敢言之气, 俯仰无愧,进退两高。”说得好哇 ﹗

做人襟怀坦白,心地纯正,低头无愧于地,抬头无愧于天。

方孝孺“灭十族”之后,曲终情未了。建文四年(1402)至永乐十一年,对孝孺计抄家、捕杀三次,十族坐死者八百七十三人。外亲家抄、充军者数百人。永乐二十二年(1424) 朱棣疲命劳师归途宴驾。洪熙一年(1425)仁宗即位,谕礼部“建文诸臣,已蒙显戮,家属籍在官者,悉宥为民,还其田地,其外亲戚成边者,留一人戌,余放还”。宣德一年(1426) “宣德以还,国禁渐开,遗诗文始出于世,赞曰方先生在当时名重行尊,故得祸最惨,然以身殉主,自其常分而心之安也。宣德三年(1428)奉风字第450号文,堪合充军的发还—部人。

  成化十六年(1480) ,宁海县令郭绅刊《逊志斋集》 ,即成化庚子本 ,史称“邑本”坛订本 ,四十卷加外记 ,于嘉靖二十年问世。正德二年(1507)知县戴显在宁海乌石头桃花溪上建“正学故里祠”。在县城建景方楼,并写有《景方楼碑记》,以表示纪念方孝孺,存于清光绪《宁海县志》。嘉靖王辰即十一年(1532),临海赵渊作有《成都府方正学先生祠堂记》入《逊志斋集》。

  嘉靖十五年(1536)知县杨时秀将方孝孺故里祠迁到卧龙山(即现跃龙山),拆三官祠后建祠、亁坤正气坊、碑、亭等。万历十二年(1584),在屠叔方等敦促下,才谕旨赦免,并恢复后裔正常身份,同时在南京故都为建文帝的追随者建“表忠祠”,方孝孺列为第二。万历十八年(1590),在县城建“义井亭”。万历三十四年(1606)闰七月三十日,奉神宗恩语,为方氏归宁海守祠,建方正学树牌坊(即方正学故里坊)。天启三年(1623)二月,内阁奉勒谕祭原任翰林院侍讲学士方孝孺并妻郑氏……特诏褒忠枝、忠奕、树节归里崇记,居宁海恒羹墙弄地方。

方孝孺何许人也﹖乃明代进则入朝为官,退则著书立说为民的大儒。《古文观止》收其《深虑论》和《豫让论》两篇文章。其文学成就可见一斑。

方孝孺的《深虑论》涉及封建社会统治能否长治久安这一大问题。作者列举大量史实,论证了社会统治靠“私谋跪计”是无法长治久安的。论点鲜明,论据充分,论证有力。但是,作者没有也不可能从社会的基本矛盾出发来分析问题,而是委之幽渺难测的“天道”(摘自《古文观止注评》,凤凰出版社,2015年版)。从社会的基本矛盾出发来分析问题,纲举目张,一抓就灵。君臣契合,“文治”天下,所以,后人有“四年宽政解严霜”之誉。

   韩国红 (笔名﹕石墨)

    定稿于2020年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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