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炉:烟雨龙宫
烟雨龙宫
文 I 赵安炉
佛有庙宇,龙有宫殿,宁海有龙,宫在山中。
《西游记》里描写的东海龙宫在海底,而宁海的龙宫则深藏在天台山与四明山交汇处的大山褶皱中。
龙宫,1950年开始设乡,至1956年并入双湖乡后至今一直称之为龙宫村。几经变革,龙宫依然不改其名。一条由东向西的公路穿村而过,村落不大,然古气而精致,走在村里,却让你觉得颇有些历史的厚重感,单就村中那个古老的祠堂,就让你深深地体会到这个汉代古村积淀丰厚的文化底蕴。
心里期望着在村边屋角,乱石砾瓦间,抑或是古道的泥土中,觅拾一枚汉武帝时期遗落的三官铜钱。
龙宫古戏台
与陈氏宗祠
龙宫溪自北面的大山中缓缓而下,劈开村落,向南而流,溪水在岩石上舒缓流淌,溪中奇石嶙峋,罗列其间,更有鹅鸭游弋中,溪边古树斜倚,三两条石桥却把溪流劈开的村子又紧紧地联络在一起,俨然如一幅世外桃源图,而在溪边浣纱的村妇更是给这幅画卷增添了灵动的气息,可谓是绝妙的点睛之笔。
龙宫溪,出村口后,被山体一挡,向右折,又遭面山一挡,向左折,一左一右,溪流的走向就呈现出一个优美而灵动的S形状,然后一头跌落千丈深谷,此后,龙宫溪便在千仞削壁之间,一路跌宕,如龙奔腾,急泻而去。
沿溪有一古道,是两千多年前就形成的,北通绍兴南通台州的官道,绍兴与台州的商贸往来,赴台赶考,百姓出行,官府办差皆是行走此道。长方形石条铺就的古道,被历史磨得光滑如镜,诉说着几千年来的沧桑岁月,或许亦留有浙闽农民奔向黄巾起义大军而匆匆走过的脚印。
今天,户外运动已成都市人的时尚,到宁海龙宫古道探幽,悬崖攀岩,夏日瀑降,日趋见多。如果说攀岩瀑降要具备相对专业水准的话,那么,漫步古道,游泳野战,烧烤观景,溯溪攀登大方泄则是人们津津乐行的。
对于龙宫古道,也仅仅停留在少年时的懵懂而清晰的记忆里。那年,当时寄居西溪,传说中,龙宫有一妇人,神附身,能治百病。因我少时顽皮,脚腕扭伤后时常疼痛,于是,母亲就带着我与看病者结伴前往龙宫,所行走的便是这一条古老的步道。
从瓦垚山至龙宫的古道,开始时沿溪平行,随着山势的峻险,古道与溪的高度逐渐拉开,时在山腰,一忽又在山顶,而另一边便是百丈深渊,溪两边,高峰连绵,层峦叠嶂,古树参天,又峭壁林立,岩壁古树倒挂,悬崖险恶,好一派奇特景象,谷底的溪流,大石罗列,溪流急湍,水珠乱溅,隆隆作响。现在忆起,大有云南金沙江的源头虎跳峡的气势。
那天,一路上都被这险峻的景致所吸引,也不觉得疲惫,还时而双手合成喇叭状大声吼叫,听到对面的山壁发出回音乐坏了;时而,捡一小石块用力投向溪潭,却总是投不到,每当母亲发觉,便极力阻止,还迫使我靠近山边,不得在路沿走。
今年初冬的龙宫之行,是奉陪宁波市里几位大文士。
进山时,大雨滂沱,车辆行驶在烟雨之中,崇山峻岭间,云雾缭绕,倒显得颇有几分诗情画意,然车至龙宫,雨止天晴,或许山有龙,则更灵,明知有远朋自远方来,所以,龙宫以晴待客。由于时间仓促,贵客们并未领略整条古道,亦无深入村落,只能是浅尝辄止,粗粗见识龙宫之奇妙险景和古老文化。
少年时,寄居的西溪是公社所在地,徐家村里面有一石龙头自然村,村名以溪里有龙而冠之。所以,几个少年怀着一份好奇赶到石龙头边的溪里看究竟。宽阔30余米,溪中间的岩石呈褐黄色的岩滩,岩滩中间嵌着一长段浑圆的青绿色的岩石,约有七八米长,如簟筒一般大,然仅仅裸露上半部分,色泽润滑。正值夏日,我们趟入溪里,水不深,用手抚摸,感觉十分光滑好玩。老人说,露出水面的这一段是龙身,龙头在我们村下面,这条龙是从龙宫游出,要去水车入海,现在停留这里修炼,龙是要经过多年的修炼成仙了,才能入海的。如果说,这一段七八米长的浑圆的青绿色石头是化石的话,那么,这又是什么的化石呢,如果说是大树的化石,那么,怎么会呈现出正在游动的形状呢。
现在,石龙头这个小村落,以及传说中的这条石龙,已经被烟波浩淼的西溪水库所淹没。
或许,一库的浩瀚之水更能为石龙的修炼助一臂之力,终有一天,跃出水面,腾空而起,入东海之宫。
好客的主人极有情调,竟把午餐设在海拔931米高的望海岗,望海岗,顾名思义,便体现了一个高字,远离大海而又能望见大海的山冈能不高吗?
望海岗,何尝不是蛰伏在深山里的一条巨龙呢,它深居大山,遥望大海,跃跃欲出。
公路盘山而上,不多时,渐渐有云雾迎面飞来,好有意境。随着山路逐渐攀升,不久,汽车便被云雾所包裹了,能见度不到10米,加之道路弯曲坡陡,险象环生,车辆缓慢地在山坡盘旋。行至一小山冈,突然云开日朗,眼底的群山云雾缭绕,仅有高耸的山峰露出雾面,景色十分壮观。少顷,车辆又钻进了云里雾里,仿佛飞机在云层里飞行。
整个望海岗包裹在云雾里,下车后,如絮的云雾便在身边飘飞,像是进入仙境,有一种神仙般的感觉。
望海岗,乃是一著名茶场,这里种植高山云雾茶,因地理的优势,所产的茶著名全国。然而,这里的茶场是宁海县唯一存在的集体生产队,更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社员劳动实行工分制,自1963年至今,保持了半个世纪。
白居易有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茶场俞书记捧出“绿蚁”酒,憨厚地说,这好酒,因量少,平时舍不得喝,今天有贵客来临,就物有所值了。好有“吴刚捧出桂花酒”的情怀。
“绿蚁”酒,这是我根据白居易的诗给这白酒起的名字,自觉十分妥切,我想,好酒便应有雅名。呵呵,何为“绿蚁酒”,那便是农家自酿米酒缸里的米糟烧制的白酒,烈而醇,更有一丝丝甜冽中伴着清雅的米酒香味,而且绝不上头。
古来文士多好酒。
宁波文士的酒量,大有水浒英雄的豪迈大气,又不乏文人墨客的儒雅风度,谈笑间,浑然不知时间之匆匆。
回程时,瞥一眼笼罩在烟雨中的龙宫村,犹如一幅淡墨山水画卷,头脑里刻录下这曼妙景色的同时,心头却又无端生出些许概感来。
山不在高,有龙则名。
专栏作家:
赵安炉
中国民俗摄影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数次获潘天寿艺术奖、柔石文学奖。出版散文集《草堂心语》。
编辑 / 西湖雨 图片 / 山水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