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城草木记】野毛栗，酸甜可口的糖钵 / 开普饭

野

毛

栗

八十年代初，那时读小学，哪有现在的孩子那么辛苦忙碌。三点左右，太阳还红艳艳，学校已放学，民办代课老师都要下自留地干活，我与小伙伴们雀跃着回家，书包一甩，背起竹筐装好“沙锲”（小镰刀），成群结队直奔野外。春天奔田野，秋天上山坡。

我包养了家里一只猪与五只兔，它们的中午营养餐便是我割的草，虽然也是体力活，很辛苦，但乐此不疲，其中的乐趣之一便是有野果美食的诱惑，那时极少有零花钱买吃的，野果便是最好的零食。

儿时的野果美食里，最喜欢“野毛栗”，每到秋末初冬霜降之时，它的甘甜爽口，直勾食欲，于是割兔草猪草便转战山地。

秋季正是番薯快收获的季节，割番薯藤正时令，除了割自家自留地的之外，也“偷”点生产队与别人家的，再割点地头边许多新抽的婆婆娘、马齿苋、野莴苣······很快便把萝筐装满了。

接下来主要的工作是“摘毛栗”了，专挑有茅草的堤坝找毛栗藤，顺藤摸索，运气好时找到一蓬藤，便能在齐小腿的茅草中摘到一裤袋果子，而且全是白绒毛里透红的“杏沙毛栗”。

花了不大工夫，便可以在山地堤坝或山坡、山涧茅草丛里，摘到许多许多的野毛栗，可以用帆布袋装一大包。

平时砍山地“田岸头茅”的大人，看到毛栗的荊藤，只用柴刀勾去一些长得太疯狂的棘条，修理一下，并不会全数砍去，让它成为天然隔离牲口的篱笆，也许是有意为孩子们留下一些天然美食。

就是砍了所有枝条，只要它的根株在，也会在第二年春天抽出许多新枝，焕然一新，仅过一年又会匍匐或攀缘成一个个大刺蓬，占据了一大片荒地或堤坝，因此摘毛栗时只要找到毛栗刺蓬便可以追踪求果。

| 番薯花开

所谓“杏沙毛栗”的果实，外表长有白色的丝绒，如风雪外套，隐约可见里面桔红色果肉。此时，把摘下的“杏沙毛栗”用手掌压在茅草地里搓一搓，外表的绒毛全掉了，露出桔红或杏黄的果实来，像圆坛，似铜钵，果实玲珑如大的算盘子，色泽诱人。

想吃了，小伙伴们分散坐在树荫下的岩头上，取出随身捎带的毛栗刀（毛栗刀用钢条或铁条特制的，有时用削铅笔的小刀替代，没带刀的话干脆用一块尖尖的小石块代替，回到古代的新石器时代），割了果盖，在“钵”里旋转四五下，剦去“一窝”小米粒似的鹅黄的籽。然后用刀片再旋转几下，刮下“钵”内侧的细毛，再用刀片侧身拍拍“钵口”，这样细毛会像绒球一样聚在一起，倾倒了；再刮再倒，反复两三次，就可以塞到嘴里“喷脆”一记咬开，酸甜可口的汁水、蔷薇般清香的味儿便充盈着每一个味蕾，好吃得不得了。

毛栗，一颗接一颗地剦，小伙伴们一口接一口地吃，吃到口感特别好的，会哇哇哇赞叹不已，喜欢主动与小伙伴们互相分享，因为每一丛摘来的果子，口感各有千秋。片刻，脚下的岩石斜坡便堆起了一堆的毛栗籽。因为甘甜爽口，就不讨厌剦毛栗的麻烦，也不畏惧毛栗果毛的戳与痒了。

最好的方法是人坐在岩石顶高处，手势往下剦毛栗，能避免果毛戳人，剦完后最好找个山潭洗个手。毛栗取之不难，食之不易，必须经过自己的劳动，才能品尝到它独特的风味。

| 小巷里看到一个阿婆在剦毛栗

有时，毛栗装在一个布袋里带下山，在家里剦干净，用清水漂洗一下。盛入碗里，搁饭锅里的羹杠上蒸熟。那味儿分外清香甘爽，碗里的毛栗连汤带果就成了妹妹弟弟的开胃菜，一扫而光。那味道不加任何添加剂，远远胜过许多市面上的水果罐头。

也有的大人摘了许多的毛栗，掀去果盖，连皮带籽泡白酒，说是除湿补脾胃的佳酿。现在偶尔也能在农家菜馆见到此果酒，往往勾起我童年里的一幕幕记忆，回放着与小伙伴们的疯狂野趣。

过了霜降，毛栗越来越甜，所以又叫“糖钵”。立冬后，渐渐熟到发软，我们叫它“毛栗软”，此时摘到果子一掰为二，抖一下里面的籽，便可即食，甘之如饴，清香怡人。这时，我会摘来许多“毛栗软”，用番薯叶包起来，藏到萝筐里，送给道地里没牙的阿婆吃……

| 毛栗软，外表乌啾啾的

其实，毛栗果的种类也多，有的外表青色或红彤彤光滑锃亮的果实，大多枝条长势很高，形成绿色的帐篷，作天然的篱笆最合适。果肉的口感就次点，酸中有涩，咬起来不脆，有点韧皮皮，小伙伴们不喜欢摘这样的果实吃，小伙伴们叫它“杏青毛栗”，因此茅草丛里的“杏沙毛栗”就特别深受人们的青睐。

仔细看，品种不一，茎叶的颜色有明显的区别。“杏沙毛栗”的茎叶偏褐红色，长有绒毛；而青皮或红皮的毛栗，茎叶呈青绿色，很少有绒毛。大自然是万能的创物主，许多野果归为同类，然形色有异，品质不一。

| 杏沙毛栗的表面附满了毛或透出深桔红色的果肉，表面有麻沙纹理。杏青毛栗表面光滑，青幽幽。

近几年驴行山间，已极少见到毛栗刺蓬，似乎消形匿迹了几许，也曾专门去乡下童年常摘的几处山坡，结果是杂草丛生，茅草胜过人高，就是看到的几丛毛栗蓬，也是纤小娇弱，难以找到沉甸甸的果子。如今的山野已缺少人的砍伐修理，毛栗被他物荫蔽了当年的英气，缺乏“物竞天择”的优势！真希望童年里的“毛栗”重返江湖，让我们可以取之不尽，甘之若饴。

毛栗

不经意间的爱

文|东子

以前西溪老家有两处山田，一在蜻蜓坑，还有一处在丁山。由于山田亩数多，山田相对村边的田就分得多一点，所以想要山田的也都是人口多的家庭。我们家人口不多，而我父亲却要了丁山的山田，大概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

村民不解问我父亲，弃近就远，不累吗？父亲自豪地说，等俩个孩子大了，不就有劳力了。我记得我仅去过一次丁山，现在想来，那屁股面积那么大的山田，产粮不多，是我们大了也不够吃吧。

记得有一次稻谷收割时，父母早早出门，留我和弟弟在家。夕阳快要坠入山谷时，我和弟弟就等在上坑桥头，盼望着父母的身影。直到天马上要黑下来，还是不见父母回来。我们兄弟俩焦急可又无计可施，只能怏怏地回家等着。

天完全黑下来了，天上的星星也开始眨巴眨巴眼睛。我和弟弟坐在门口，眼不转睛地望着父母应该出现的前方。过了好久，听到短拄沉重敲地的声音，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转过墙角，父亲担着稻谷终于回来了，紧随其后的妈妈担着同样重的两麻袋稻谷。

我们兄弟俩忙不迭地给父母拿拖鞋，递水杯。父亲又站起来，走到装稻谷的麻袋边，拿进来一个两边打结的袖套筒，袖套鼓鼓的，递给我说，就是摘这个晚了的。我和弟弟赶紧解开袖套的结，骨碌碌滚了一桌子的毛栗，毛茸茸、红黄色的，透着野果的香味。母亲抱怨说，你爸这东西小时候没吃饱啊？天黑山路多难走父亲打断说：“你知道什么，小孩子喜欢吃，就摘点来给他们尝尝。”转身又对我说:“拿个盆子装起来，明天弄好给你们吃，味道不错的，小孩子吃了健脾开胃。”

那时候农村毛栗应该还是常见的，后来我们兄弟俩还时而在山边摘些来吃。可味道总觉得没有父亲那次摘的甜，这甜脆脆、酸哔哗味道如今时常回味无穷。

也许，父亲摘来的毛栗里有股别样的滋味，虽然是不经意间的一件小事，但沉淀着沉默寡言的父爱背后那细腻的爱。

毛栗小知识

野毛栗，又叫糖钵，植物名“硕苞蔷薇”。立夏开花，貌似金樱子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