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水画的产生》(晋、宋时代)第四章 中国画特质的决定和理性的起点——宗炳及《画山水序》

第四章 中国画特质的决定和理性的起点——宗炳及《画山水序》

原著:陈传席

第一节  宗炳的生平和思想

宗炳(375-443)字少文,南阳涅阳(故城在今之河南省镇平县县南)人。

宗炳祖上是做官的,“祖承宜都太守”。“父繇之,湘乡令,母同郡师氏,聪辩有学义,教授诸子”。可知宗炳从小有一个很好的学习条件。但他一直不愿做官,东晋末,刘毅、刘道怜等先后召用,皆不就。入宋后,朝廷多次征召,亦皆不应。大约在他28岁左右,曾不远千里跑到庐山,在阿弥陀佛像前宣誓死后要往生弥陀净土。并“入庐山,就释慧远考寻文义”。5个月后,因他的哥哥宗臧反对,逼他下了山。宗臧当时任南平太守,于是就在南平附近的江陵(今湖北江陵)给他“立宅”。他在这里,“闲居无事”。后来他的两位兄长过早地去世,遗留下的子女甚多,皆由他抚养,他的生活发生了困难,“家贫无以相赡”,于是自己从事农业生产,也决不去做官。

尉晓榕(现代)《宗炳先生卧游图》

宗炳“每游山水,往辄忘归”,“好山水爱远游”。他所居住的江陵之地,西有巫山、荆山,南有石门、洞庭湖、衡山,东有庐山,北便是他的故乡南阳,再向北便是嵩山和华山。江陵面临长江,交通甚便,他游览很多名山大川。其妻罗氏死后,他又只身远游,“西陟荆、巫,南登衡岳,因而结宇衡山”,“欲怀尚平之志”。后来因病和年老,又回到了江陵故宅,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人曰:“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他把山水画下来贴在墙上,或者就在墙上画山水,躺在床上观看,谓之“卧游”。宗炳几乎游览终生,正如他在《画山水序》中所说的:“余眷恋庐、衡,契阔荆、巫,不知老之将至。”《南史》书中说他:“妙善琴书、图画,精于言理。”古有《金石弄》乐曲,至恒氏而绝,赖宗炳传于后世。所以他晚年,无力再去游山时,便在江陵故宅,弹琴作画。元嘉二十年,宗炳69岁,结束了他的隐居生活,也永远停止了他的画笔。(据《宋书·宗炳传》、《明佛论》、《南史·宗炳传》、《莲社高贤传》等书写成)

宗炳晚年所作的山水画未有流传下来,倒是他画的人物画如《嵇中散白画》、《孔子弟子像》、《狮子击象图》、《颖川先贤图》、《永嘉邑屋图》、《周礼图》、《惠特师像》等传于后。他的文章据《隋书·经籍志》著录有十六卷,已佚。现存于《全宋文》中尚有《明佛论》、《答何衡阳书》、《又答何衡阳书》、《寄雷次宗书》等七篇,和绘画有关方面的有《狮子击象图序》、《画山水序》。

宗炳的《画山水序》在绘画史上实际影响最大,乃是中国最早一篇山水画论(顾恺之的《画云台山记》只是一幅山水画构图的设计稿,还不能算是正式的山水画论)。他在这篇文章中屡次提到:“圣人含道映物”、“圣人以神法道”、“山水以形媚道”等等。儒、道、仙、佛各家俱言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中庸》)宗炳对儒、道、仙、佛各家的“道”,俱有研究,这些“道”对他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但他的“道”指的还是老、庄之道。

在宗炳的意识中,“佛国最伟”(见《明佛论》),但真正左右他的思想和行动的乃是老、庄的道家思想。儒家思想,在他认为主要在“治迹”、“养民”(这是他所不感兴趣的),他有时甚至表现出不满于儒的情绪,又说儒家学说都被秦始皇烧光了(《明佛论》:“…绝灭于坑焚”),他又常用佛、道精神意义解释或修正儒学,当然儒学痕迹在他的思想中,也不是完全不存的,不过,儒学一到宗炳手里,便道学化了。

宗炳绝意仕途,一生好游山水,是道地的隐士,又是虔诚的佛教徒。本传记他“乃下入庐山,就释慧远考寻文义”,《全宋文》还载有他的文章《明佛论》,乃是阐明佛教宗义的文章,其主旨就是谈佛家的“因果报应”。但他对佛教的崇信,主要是注重死后,即灵魂(宗炳称为精神)不灭,轮回报应。《明佛论》中谓:“神即无灭,求灭不得,复当乘罪受身”,因而“唯有委诚信佛,托心履戒,已援精神,生蒙灵援,死则清升”。他又说:“佛国之伟,精神不灭……亿劫乃报。”在《又答何衡阳书》中,也强调:“人是精神物”,“昔不灭之实,事如佛言,而神背心毁,自逆幽司,安知今生之苦毒者,非往生之故尔邪。”慧远在庐山成立“白莲社”,近在庐山脚下的陶渊明拒绝入社。《莲社高贤传》载:“时远(慧远和尚)法师与诸贤结莲社,以书招渊明。渊明曰:若许饮则往。许之,遂造焉。忽攒眉而去。”陶渊明不仅表示讨厌,还写了不少诗反对“形神分殊”、“形尽神不灭”说。但宗炳却不远千里跑到庐山,在阿弥陀佛像前宣誓死后要往生弥陀净土。佛道的影响对宗炳来说就是轮回报应。

但人要得到一个好的报应,宗炳认为就必须注意“洗心养身”,只要认真“洗心养身”,“往劫之纣桀,皆可徐成将来之汤武”。这方面,也又归于道家、仙家之力量,《明佛论》中他就明确指出“且已坟典已逸,俗儒所编,专在治迹,言有出于世表,或散没于史策,或绝灭于坑焚。若老子、庄周之道,松乔列真之术,信可以洗心养身。”“洗心”和他的“澄怀”是一致的,便是他对生活的态度,他反复强调“洗心”和“澄怀”,就是要胸无尘浊杂念,和庄子强调的“斋以静心”是一致的,所以宗炳虽然“家贫无以相赡,颇营稼穑”(见本传),也像庄子拒绝楚王礼聘一样,决不去做官,而是“拟迹巢由”,全力“澄怀观道”和“洗心养身”。要“洗心”,他自己说得清楚,必须遵奉老子与庄周之道,他甚至解释佛理,也用道家的话,《明佛论》中,他说:“圣无常心”、“玄之又玄”、“禀日损之学,损之又损,必至无为”,“有神理必有妙极,得一以灵,非佛而何?”这些都是《老子》、《庄子》的话。由是观之,他虽崇释,而其人生哲学为老、庄的道家思想所左右的成分还是居多,实则他骨子里乃是一个忠实的道教徒。打个比方,佛国是他的目标和理想境界,但通往佛国之路,乃是道家之路,他驾着道家的车,沿着道家的路,方能达到佛国,所以说他的思想和行动实际上还是道家的。这也和当时的社会思想是一致的。庄、老是宗炳心目中的圣人,《全宋文》卷二十宗炳《答何衡阳书》中有所谓“众圣庄老”,并把他们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宗炳以佛教信徒自居,当然是极信形神分殊的,他的老师慧远写过《形尽神不灭论》、《三报论》等。他本人的文章几乎都是在宣传“神形分殊”,他甚至说:“若使形残神毁,形病神困,……病之极矣,而无变德行之至,斯殆不灭之验也。”他相信“五岳四渎”、“群生虫豸”皆有灵(见《明佛论》等文)。

宗炳所处的时代,是士人好神仙的时代,甚至有人炼丹服药,希图成仙。宗炳受时代的影响,也景慕神仙,所以他也感佩“松乔列真之术”。在《画山水序》中他说:“愧不能凝气怡身”,是以自己身老年衰而不能成仙为自愧。

所有这些,在他的《画山水序》中都有反映。

策划:许华新

排版:缨   子

排版:秋   明

出品:桂林龙门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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