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红楼梦》里宝玉、晴雯、凤姐等人之疾
中医书友会第2379期
I导读:《红楼梦》不只有凄美的故事、细腻的情感、沉浮的家族史,它的影响早已不限于文学,其中涉及到中医药学各方面的知识,从医理到诊疗、用药。您在读的时候,会像作者一样,对书中的细节刨根究底吗?
药石草木话石头情缘
作者/李浩天
自猿人使用工具始,便有了草木药石来治疗病疾的发生,尤其是妇人生育关乎种族的繁衍和延续,与其相关的血证、风证便有特效的草药。苦于无文字而仅能口口相传,不免掺杂些无法预知的神仙之事,中医药遂扎根于占卜文化中。直到仓颉造字,中华民族才有自己的一本药学根基著作《神农本草经》。秦皇焚书坑儒时,仅剩占卜和种树之书,延续上万年的中医国粹终于没有命断咸阳而得以延续至今。
既然是国粹,那怎能漏过曹公的手笔,于是,一部石头情缘的《红楼梦》便有了穿插其间的药石草木与疾病治疗的故事。择其一二叙之,聊以自娱。有不正之处请不吝赐教。
一.可卿之疾
可卿之疾,乃整部小说中出现最早的与中医相干的描写,病却是最重的死疾,可谓一“病”惊人。惊在何处?有三。
其一,“家中好几位太医老爷瞧着……总没有个真著话儿”(上海古籍出版社本,可能各别字眼有出入,下同)。当时的中医普遍水准之差,让人惊愕。可卿例假愆期2~3个月,有的太医说是孕,有的太医说是病,太医间的辨证尚且如此违悖,可知民间医生的水准肯定更差。
在清以前2000多年的东汉末年,仲景在《伤寒杂病论》的序言中说到:“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元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中医是手操生死大钥的职业,但它所仰仗的是慧根,门槛高、学问深,是故水准高明者千年来屈指可数,于是治死治错的案例十有六七,而起死回生的案例却寥寥无几。这一状况,一直延续至当下的中华。
其二,惊在张友士的脉法、证法、药法之精。
中医三根手指一出,水准便立见高下。医者将自己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按在患者的腕口,并调整自家气息,然后与患者通过三根手指的桥接而融合,达到医患合一。通过“半刻工夫”(两脉约15分钟)感受脉道搏动的状态,获知患者的表里、阴阳、寒热、虚实。如果医者自家不是定神静心,势必无法完成这医患合一,当然无法获知脉搏状态,所下之药无疑便成虎狼伤人。
张太医在接到贾珍名帖时便道精神不支需调息一夜,显然他不是推诿,而恰恰是严守医道,可敬。张太医切得可卿的脉为: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从尤氏所述可卿自中秋后2个月例假未行,可知把脉时间当是农历十一月,时令属冬。冬季,正常人的脉当沉,但左手脉象在关部现出沉伏,乃凶险之脉。
明代名医张景岳云:伏脉其脉本有而如无,隐蔽不见,为暴病暴逆者有之,或为火伏,或为寒闭,或为气伏。《金匮要略·积聚》云:脉来细而附骨者,乃积也。积者,脏病也,终不移,肿瘤也。
按照张太医的证法,左关沉伏肝血亏滞,胸部肋骨部位当有胀痛,例假过期。而肝在五行属木,木有亏滞必克其所胜,即脾土,右手关部的虚脉便是其明证。土被克,其所主掌的机体功能便出现异常,诸如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懒等。除肝木克制之外,张太医还指出了可卿脾土虚弱的另一个原因——忧虑。可惜张太医只推测可卿乃“心性高强,……聪明太过”,哪知可卿另有心思。在受公公逼奸之后,可卿例假愆期,女人主观第一感觉是有孕。在这样的大家子里,如果发生这乱伦之事,万一再怀有罪胎,岂不受众人侧目俯仰?连当事人贾珍都道,“断不透是喜是病,又不知有妨碍没妨碍,所以我心里实在着急”。但事已成定,无可挽回。可卿整天在这担惊害怕中千思万绪却无计可施,真乃天下第一大忧也。
《黄帝内经》有云,思则气结,忧虑伤脾,外加气结伏肝,可卿此病当有忧思郁结一大重证。脉细是血管内血液不充盈的脉象,证当补血。最后张太医下方开药时提出,如果在其初次行经时服药外加细细调理,当有几分治愈机会。脾虚补之,肝滞疏之,方子便由血药、气药、补药组合而成。熟地黄、当归身、白芍、川芎,是补血名方四物汤;人参、白术、云苓、甘草,是补脾名方“四君子汤”,淮山药直补肺肾;阿胶、延胡索化瘀祛痛;柴胡、香附疏通肝气;甘草调和诸药,莲子引药入心,大枣引药入脾。真可谓脉证合参,辨证施治,一气呵成。可惜,“治了病,治不了命”。
第三,好一个“学问最渊博,更兼医理极精”的张太医,惊他不以医术专攻,而兼修即能执其枢机,比那以医为务的太医们强了几倍,更比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俗医强了更多。张太医本是来京为子捐官,在达官贵人中行走打探,可想其所精通的医术便是敲开侯门高槛的金钥,试问哪个世卿宠臣家中老小不需要这么个精通医术的太医,而张太医这般如此的高明之士来投,实乃直趋所需。但张太医其人却没做官,满腹经纶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尽了中华知识分子那份家国情怀。
中医界历来有俗语云,“秀才学中医,若快刀斩乱麻”。而中华历史上,又不乏这种博学之士转攻中医的名医,徐春甫、滑伯仁、张路玉、李士材、戴同父、董西园、萧万与、黎民寿、张隐庵、徐灵胎、陈修园、黄元御、张锡纯等。就拿医圣张仲景来说,本是在河南南阳一带行医,身处平凡大众之伍,从实践中体会百姓生活疾苦,在治病中领悟药石草木疗疾特性,参悟阴阳,得其肯綮,知会逆顺,随证治之。虽然张仲景并未像与他齐名的“建安三神医”之华佗一样行走在达官贵胄之间,未能像华佗一样在《后汉书》和《三国志》中留下自己的传记,但不妨碍他写成皇皇巨著《伤寒杂病论》(又名《金匮玉函经》),成为中医的春秋鼻祖而彪炳千秋。
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不分贵贫一视同仁,才会被百姓永远的记在心里。后世的有名一辈的中医,如张太医者,也都是弃了蟾宫折桂的心,而一头扎进悬壶济世的海,永远被记在百姓心中世代颂扬。实乃中华之幸!
二.贾瑞之死
贾瑞的病因,恐怕是曹公交代的最全面最明确的,大概是因为贾瑞的为人也是众所周知。“他二十多岁的人,尚未娶亲,想着凤姐不得到手,自不免有些'指头儿告了消乏’;更兼两回冻恼奔波:因此三五下里夹攻,不觉就得了一病”。只因他正值青春壮年,错爱上一个强硬的女人而遭受挫折,外加自己有手淫的习惯,自然是里外夹击而病。病状“心内发膨胀,口内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黑夜作烧,白日常倦,下溺遗精,咳痰带血……梦魂颠倒,满口胡话”,一派虚劳之象。
虚劳之脉,当现沉弦迟,沉主病在内,迟主寒,弦主肝胆疏泄,症状主要有易乏困、食后出汗、腿软无力、盗汗、遗精等;再参以贾瑞胸胁胀满、意识不清、言语失控,便可定为里、阴、寒、虚之证。
参照《伤寒杂病论》“伤寒八九日,下之,胸满烦惊,小便不利,谵语,一身尽重,不可转侧者,柴胡加龙骨牡蛎汤主之”,以及“夫失精家小腹弦急,阴头寒,目眩,发落,脉极虚芤迟,为清谷,亡血,失精。脉得诸芤动微紧,男子失精,桂枝加龙骨牡蛎汤主之”。贾瑞应当服用此二方的合方,如若担心药效过缓,更可参照胡希恕老爷子的经验酌添“二加汤”。对比贾瑞所服“肉桂、附子、鳖甲、麦冬、玉竹”诸药,要么纯阳之品、要么滋阴之品,皆无法达到以上二方燮理阴阳之效。难怪最后即使使用了临死之人才用的急救方“独参汤”,亦无力扭转。
贾瑞之死,与可卿之疾略有相同,即治病不治命。中医对于疾病的认识,属人自身情志的不畅,引起免疫系统出现不同程度的漏洞而给疾病以可乘之机,所谓气之所虚,邪必凑之。中医在治病下方时,首要以疏通病人情志为前提必备条件,而且这种疏通必须是病人自我的疏通,在思想境界上达到解脱。反之,病人自我情志抑郁,无论用什么样的灵丹妙药也收效甚微而不能拔除病根。贾瑞在照取跛足道人所授风月宝鉴时,不能追悔反思观照反面,却恣意顺性照看正面,在情志上不能自我疏通,最终也就只能得个奔赴黄泉。
三.宝玉隐疾
“却说宝玉因近日林黛玉回去,剩得自己落单,也不和人玩耍,每到晚间,便索然睡了。如今从梦中听见说秦氏死了,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觉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如此岁数的小孩,便出现这吐血之疾,岂是小病?难道真是宝玉所说的“急火攻心,血不归经”吗?“宝玉大叫一声,将身一跳,离地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尽是胡话”,如此小孩竟有如此狂证,岂容忽视?难道马道婆诅咒扎人那套迷信真的能信吗?仅凭这两条,已可定宝玉之疾,但由于宝玉尚幼,其疾却隐而不显。
清代名医叶天士有云:小儿稚阳也。稚阳乃少阳,少阳属木,木分甲乙,合则肝胆。肝胆之性最喜畅达,因而常病不达不畅。不达不畅的起因多为志不得申。《内经》有云,“春三月,此为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披发缓刑,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逆春气则少阳不生,肝气内变” 。简而言之,春天里需要顺肝,而肝胆之性,最喜顺从其意,逆之必病。
春日里袭人因宝玉一大早跑去找湘云梳洗而醋意大发,与宝玉生了一些无名闷气,宝玉“呆了一会,自觉无趣”而木气有所不畅,闷闷不乐而拟写了一篇《胠箧》;正月里宝钗过生日时,宝玉因湘云口快说出戏子像黛玉而努嘴示意湘云而得罪了两位姑娘,里外不是,闷闷志不得申而肝气郁滞更甚,填写了偈句和词。几番郁滞,胆火暗生,再加上贾环火上浇油,狠毒的将灼热的灯油打翻在宝玉脸上,燎得一脸火泡。内有胆火所逼,外有毒火进击,火上加火,其势炎炎而上,最终暴发为“魇魔法叔嫂逢五鬼”一回中的狂证。
《内经》云,狂证者,登高而歌,狂妄詈骂,不避亲疏。很显然,暴发狂证的人会突然表现出亢奋的行为,身体突然具备有足够的力量(阳气)而能登上平时无法登上的高处,并言语激动、破口大骂。这种暴发的力量来自体内瘀血之毒的攻击。
《伤寒杂病论》有云:“太阳病六七日,表证仍在,脉微而沉,反不结胸,其人发狂者,以热在下焦,小腹当硬满,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经,瘀热在里故也”。此证特以体内素有瘀血之患,当外在的火邪因机体抗御能力下降而侵入,专寻体内旧有之瘀血而互相缔结发为狂病。
宝玉素来便有血证,前有可卿死时一口鲜血之隐患,在未经化瘀血之药清除时,贾环所撒的灯油之火强攻体内而专与这一隐患相结,在肝气郁滞的鼓动下,发为狂证。那熙凤的狂证,自当也是这瘀血的隐患所发,将在第四节中详述。
宝玉的瘀血之患,还有两个显在的表现。宝玉发狂这一回写道:“他叔嫂二人一发糊涂,不省人事,身热如火,在床上乱说,到夜间更甚”。其状身热如火,肯定是阳气充盈的明证。而夜间更甚,却是因为血属阴,在夜间阴气较重时同气相干,而瘀血越发强作而病情更甚。在“病潇湘痴魂惊恶梦”一回黛玉梦到宝玉将心剖开鲜血直流,而袭人口述宝玉“嘴里胡说八道,只说好像刀子割了去的似的,直闹到打亮梆子以后才好些”,在夜间发生的心绞痛,恐怕也是瘀血阻滞血流不通而造成的。
人体的瘀血之患,往往具有隐蔽性。中医只能通过其外在的症状表现而辨证,即使是在现代西医体系中高端检测设备也无法完全探测体内的瘀血所在。体内的瘀血事实上是一种废品,它无法完成正常血液所应当有的功能,而成为一种对机体有害的有毒物质。这种物质存在流动性,会渗入新鲜血液中而沿血管流动至机体各个器官并附着。附着在哪儿,哪儿发病。哪儿的血流量大,附着的可能最大。于是乎,脑部、心脏、肝部、肠部就成为了最大的附着之地。尤其是脑部因瘀血的附着,会出现一种病证——癔病。这种病在西医体系下,经常会被诊断为“神经性官能症”而无特效药,在中医体系中却可以施以化瘀血的方剂,如桃核承气汤、桂枝茯苓丸、大黄牡丹皮汤、当归芍药散、四物汤、温经汤等。
宝玉经常出现的呆证,便可能是一种癔病。而心脏夜间的疼痛,也可能是瘀血附着。需要注意,对于癔病的治疗,要结合患者自身表现出来的症状和素体虚实,采用合方的方式统筹治疗,不能机械的运用上述化瘀血之方,否则会出现不可预料的症状。
四.凤姐妇患
探春理家时,书中将众人皆知的凤姐的生病情况交代的很透彻。“凤姐儿自恃强壮,虽不出门,然筹划计算,想起什么事来,就叫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她只不听……谁知凤姐禀赋气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养,平生争强斗智,心里更亏,故虽系小月,竟着实亏虚下来。一月之后,又添了下红之症。她虽不肯说出来,众人看他面目黄瘦,便知失于调养……服药调养直到三月间,下红渐渐止了” 。
从凤姐的病情中不难看出,她是自恃强壮,但事实上她禀赋气血不足,这一股尖刻的矛盾是造就她生病的主要内因。凤姐自身体质不佳,但她自认自身体质颇强,正是这种不自知的性格,造就了她的病一次重于一次(自恃年轻不听劝,今天的年轻人大概也是这样吧)。在“王熙凤恃强羞说病”一回,平儿道“只从上月行了经之后,这一个月,竟沥沥淅淅的没有止住”,鸳鸯道“先我姐姐就是害这病死了”,可见凤姐的病已由最初的间断性下红而转为持续性的血淋。血淋之病,可至人死。宝玉与凤姐同传有金陵王家血脉,又同患有血证,那是不是可以推测金陵王家有血证的种族遗传可能?
按照瘀血的附着现象,宝玉瘀血多附在脑部,而凤姐可以肯定是附着在子宫。如若行腹诊,则应在腹腔左侧下结肠处重按当有硬状抵抗物且有压痛。日本汉医和久田寅在其《腹诊便览》中提到:“结硬物因瘀血而逆上于胸腹,甚者迫于左胁下,自胸胁彻背而痛,发作有时,不问男女,均称肝积,攻左肝经。此证多因血气上冲而急迫,性情急暴不堪;或眼白多,其人如狂,触事易怒;或掷器物,泄散其怒之类,常使心腹间急;或有头痛、头重、衄血、龈血等患;或毒及下部,有痔疾、脱肛、妇人经水不利之患;或剧时胸胁逆满,孪急而痛,甚有噤口、断齿、卒倒者;或有攻于心胸、胸背彻痛,时时吐苦酸水者” 。
《金匮要略·妇科》有云:“妇人宿有癥病,经断未及三月,而得漏下不止,胎动在脐上者,为癥痼害。所以血不止者,其癥不去故也,当下其癥” 。
综合上述两条,便知凤姐的病当是瘀血所害,一方面出现狂证,一方面出现了流产,一方面出现了血漏不止。狂证,是瘀血附着在膀胱所发;流产和血淋,是瘀血附着在子宫所发。根据凤姐素来的体质,此等病所依赖的经方,当为桃核承气汤合桂枝茯苓丸方,兼虑凤姐素体虚弱,可考虑适当增加黄土汤补中。事实上,对于妇女自然流产或者人工流产后,在胎落之后,体内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瘀血残留,必须服用化瘀血的中药,少则半月,多则两月甚至半年。
根据和久田寅的描述,瘀血上攻常伴有头疼,这在晴雯病中宝玉让去找凤姐讨要常备的名为“依佛哪”的贴头疼的药膏可证。而这种药膏自然是要配有冰片、麝香一类的具有香窜之性的药物来佐,贾芸在找贾琏和凤姐谋事时曾给凤姐进贡过此类药物。
对于凤姐血淋疾病的根源,平儿这名贴身秘书曾一语道破,“别说请大夫来吃药,我看不过,白问一声'身上觉怎么样’,她就动了气,反说我咒她病了。饶这样,天天还是察三访四。自己再不看破些,且养身子”。可是这“看破”,又岂是没有释迦摩尼佛一样慧根的凡人能随便行得的,况且是凤姐这样手握大权行强惯了的人?权力是凤姐得以生存的营养,有了权力的运行,每天在茫茫如蝗般“事海”的处理中度过,享受这权力的福利,即使这营养自带有伤人的副作用也乐在其中。这正照了开头那副对联,“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大概只有那说断就断的人,才是“自作主张的大英雄”吧!
五.晴雯早夭
芙蓉花神被人嫉妒陷害,硬生生香消玉殒,真叫人唏嘘不已。但罪魁祸首却是宝玉,极具有隐蔽性,也极具有戏剧性。
袭人因母亲去世未归,服侍的任务就落在了晴雯和麝月身上。冬日里最忌热身子着寒,可晴雯偏偏是个随着性子的人。为了捉弄麝月,没穿厚衣服就跑到门外,一阵微风后,着了寒。人身体在温热时,毛孔是打开的,但一经寒气,毛孔会瞬间封闭。这一闭,闭的是身体三大排毒系统之一的肌肤表面排毒功能。
三大排毒系统分别为体表肌肤系统、肺部呼吸系统、肠道排便系统。其中的一道系统被闭,身体内所有的毒素会聚集于其他两部。肺部和肠部无法承接如此多的毒素排除任务而出现功能失调,进而出现咳嗽、喷嚏、鼻塞、咽痛等呼吸系统病变,以及肠道系统的腹泻、便秘等排便系统病变。晴雯在感冒次日,便出现了严重的咳嗽症状,再加上眼胀冒金星,参照《金匮要略·咳嗽上气篇》:“咳而上气,此为肺胀,其人喘,目如脱状,越婢加半夏汤主之”,可知晴雯应该服用该方,其中便含有宝玉口中的 “虎狼之药”麻黄。
本来这种病证在中医手中是极其简单的伤寒,望闻问切之后,辩证施以麻黄汤、小青龙汤、越婢汤、小柴胡汤、苓甘五味姜辛半夏汤、射干麻黄汤等经方,令病患发汗,症状会随汗减轻,再服调补之方当能铲除病根。但是宝玉却论定麻黄和枳实为虎狼之药不适用于女孩儿,而改投王太医的当归、陈皮、白芍之类。岂知,这一改,便种下了晴雯病死的祸根。
在中药材中,麻黄是治疗无汗伤寒感冒的最有效的药。民国名医张锡纯云:“麻黄性热,能深入肺中搜取藏匿的邪热经肌肤体表排出,麻黄为杆体中空,形似扁蓄、木通,能利小便,可以搜索藏匿在膀胱腑的邪热,经泌尿系统排出体外。麻黄的这种兼美功效,无任何药物可以代替”。
至于王太医所开的当归、陈皮、白芍,根本没有发汗功效,服后虽然发了几次汗但终归未能痊愈,连晴雯都骂这大夫“只会哄人钱,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而遗留于体内的藏匿邪热无法排出而造孽百端。在晴雯为宝玉费神缝补了孔雀裘后,王太医诊后其脉浮虚微缩,显然病有加重,留了个咳嗽的后遗症。相比之下,第19回袭人的伤寒感冒则治的比较彻底,读者可细读,自行比较。
在抄检大观园之时,晴雯在病中身上不好,藏匿邪热的造孽便已初露头角。后来在司棋事发而受王夫人迫害,竟“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打炕上拉下来,蓬头垢面的,两个女人搀架起来去了”,到宝玉去家探望时,晴雯已经是“病上加病,咳了一日……咳个不停”,向使麻黄清除体内藏匿的邪热,何以最后落下个咳嗽至死的下场。
老王说爱的最高境界是它的反面——坟墓。有道理。
六.黛玉永殇
有人说,黛玉美在病态。黛玉的病,从小说开始一直拖延到小说结束,她天天吃着贾母恩赐的燕窝。可燕窝能治病,却治不了还泪的命。
前80回曹公却没有特别详细的写一次黛玉的病,只是让她的病但闻其声、若隐若现,始终萦绕在读者的心里。在第83回,黛玉病重咳血,给她看病的是那个经常走动的王太医。但王太医的举止与之前出现了天壤之别,共有四大可疑之处。
“那王太医诊了好一会儿,又换那只手也诊了”,诊脉之法大变,可疑一。
王太医推定了黛玉的病情和症状,与紫鹃质对,可疑二。
王太医大谈病理,写下了一张详细病例,可疑三。
王太医与贾琏辩明柴胡鳖血炒后的效用,可疑四。
王太医所行所做与之前回目中大大的不同。王太医从一个平平之辈突然变成了一个大谈阔论的高明中医,绝对可与张太医媲美,因为张太医给可卿把脉时也是同一路的做法。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王太医医术有长进,这在情理之中,因为中医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忙时看病,闲时看书,各种医书无不涉猎,最好是能游历四方,接触不同的医道提升自我的医术,王太医可能做到了。
第二种,续写者编写了一个不同的王太医,人为让他医术高明了。
但事实上,黛玉的病已严重至咳血,不可能由“黑逍遥”和“归肺固金”治愈。按照黛玉常年病咳,身体虚弱,当为虚劳,外加咳血,可能是肺结核。参照日本汉医汤本求真《皇汉医学》的记载,治疗肺结核经过验证有效的方剂可能是小柴胡汤加石膏合小陷胸汤、桔梗汤、泻心汤,多服常服当能治愈。
当然,如若颦儿迷失本性不能看破,再对的药也是无效的。
结语
中医的核心思想是天人合一。它按照草木有情之品性,将药石分为上中下三等,再把人身体分为五行,不同品性的药石与金木水火土相对应而使用,完成药物与人体的融合,这样中医便完美自然的融入人类的日常生活,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但是如可卿所言,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在中医的实践过程中,必须重视自我本身的情志配合,才能让这一国粹发挥其本应有的光辉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