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的没落 4 :三世纪的危机
常思勇 感悟常识 今天
罗马帝国从公元211—284年这73年间的历史,被称为“3世纪危机”。
造成三世纪危机的最大原因
后世的历史学家和研究学者,通常把造成3世纪危机的原因归结为以下几个方面:统治阶级的昏庸;蛮族的频繁入侵;经济的衰退;知识分子的愚钝;基督教势力的崛起等等,盐野七生认为,以上的分析都没有错。但是在罗马人漫长的历史之中,绝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些问题。除了基督教势力的崛起之外,其他的那些问题他们多少都经历过。可是为什么之前都能够克服的问题,到了3世纪就变成无法逾越的鸿沟了呢?
盐野七生强调,造成3世纪危机的最大原因,就是政局的不稳定。正如下表所示。
这73年是一个极其混乱的时期。期间被认为是正统皇帝的有22人,这些皇帝几乎都是军人出身,被各自的军团拥立,大都死在自己士兵的手上或被敌军杀死,使得政局极不稳定。
政局不稳定,即便在通信手段十分发达的今天,也会对政策的连续性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更何况从广阔疆域的边缘向首都罗马传达信息,最快也要一个月左右时间的两千多年以前了。对于那个时代的罗马帝国来说,由于帝位频繁更迭所导致的政策无法延续,对帝国的统治造成了非常深远的影响。
帝国长期处于失控状态
三世纪危机最典型的一个特征就是,罗马帝国在70多年的时间里几乎处于无政府状态,中央政府完全运转失灵,根本就没办法控制帝国的内政外交。甚至一个皇帝的命令下达以后,还没有送出皇宫,这个皇帝就被杀了。
在三世纪危机期间,不断有人从地方起兵杀进罗马城,改朝换代。甚至连改朝换代都算不上,至多是靠武力篡夺了皇位,当了几天皇帝。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混乱局面的发生?这是因为罗马帝国的权力架构是行省地方分治。通常内陆行省为元老院行省不驻军,皇帝行省为边疆行省,负责帝国的安全保障有军团常驻。
这种皇帝行省有兵权的情况,在强势皇帝当政的时候也不是大问题,因为对强势的皇帝来说,单个武装行省的叛乱,根本无实力对抗皇帝率全帝囯武装进行镇压。但问题是罗马的制度,并不能保证每任皇帝都是强势的皇帝。加之,罗马帝国的皇位继承体系,一直都是混乱的,只是在五贤帝时代采取了任人唯贤的养子继承制度,才让德才兼备的皇帝密集出现。但从马可·奥略留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康茂德以后,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越来越弱,再加上塞维鲁王朝对军队的过度收买和依赖,让士兵失去了对国家的忠诚。
在没有忠诚这个信仰支撑的情况下,反正打仗就是为了钱,打赢了还有可能成为皇帝,为什么不铤而走险试一试呢?因此,塞维鲁王朝末期,第一支反抗军就开始出兵了。这个人叫做马克西米努斯,他不是像从前的皇帝那样,来自罗马的精英阶层,而是一个牧民出身的行省里的小官。也正是这个牧民出身的小官,带兵杀进罗马,终结了塞维鲁王朝。
从这以后的半个世纪里,罗马帝国再没有安宁的日子,地方军阀的混战此起彼伏。他们不是手握军权的行省总督,就是被当地士兵推举为“皇帝”的篡位者。当所有人看重的只是皇位和权力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去关心国家的治理。罗马城变成了野心家谋取私利的战场,帝国政府自然就陷入了瘫痪状态。
帝国陷入严重的通货膨胀危机
在塞维鲁军事改革期间,他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口号,叫做“塞满士兵的腰包,不要管其他人”。为了收买和讨好士兵,他把军队的军饷提高到了之前的6到8倍。士兵是高兴了,可这笔钱从哪来呢?当然是从国库里抽,从各个行省搜刮。但问题是行省每年能够上缴的税收,是维持在某一个水平的,怎么可能像军饷一样,突然就增加6到8倍?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给士兵发饷,就只能靠不断挑起对外战争,用战利品充当军饷。可打仗需要钱,士兵战死,补充兵源还需要钱。这种“以外部矛盾解决内部缺口”的手段,到头来只能是个死循环。
那既然“向人要钱”这条路走不通,就“向钱要钱”吧。塞维鲁王朝打起了货币的主意。罗马帝国时代,金、银、铜三种货币都有,但最常用的还是银币,叫做第纳尔。在帝国早期,货币贬值的情况偶尔也出现,但幅度通常很小,但到了三世纪危机前夕,主动的货币贬值就成了常态。这个时候的皇帝们,每当遇到财政困难,都会不约而同地求助于货币贬值,因为不管怎么样,必须给士兵发出军饷以稳定军心;同时也必须不断举办大量的公共娱乐,兴建大量公共设施,以赢得民心,而所有这些都需要钱。这样从五贤帝时代末期,第纳尔的含银量就一路走低,到了塞维鲁军事改革以后,更是呈现了断崖式下跌,如下表所示。
特别是在三世纪危机期间,各个行省靠武力夺权的皇帝一个个上位,他们既没有治国经验,也不考虑国家利益,仅仅是把皇位当作“提款机”。需要用钱的时候,就把货币再次贬值,只做表面的数字游戏,并且他们武装夺权的过程本身,又进一步扩充了军备。在增加了所在地区士兵比例的同时,也减少了实际生产的人。在产出没有增加的情况下,只是一个劲地提高货币的面额,无疑让通货膨胀进一步恶化。
截止到三世纪危机结束前,帝国发行的第纳尔银币,很多都是用铜做的,只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银,经常是刚发行不久,表面的银就被磨掉了,所以,这种含银量的数字游戏只能缓解一时,当罗马公众反应过来,货币贬值的效果就失灵了。市场上“劣币驱逐良币”,人们把纯度高的银币都埋在了土里。最后,到了帝国晚期,罗马政府甚至开始用粮食来征税和发军饷,民间很多地方也恢复到了“用实物交换实物”的原始状态。整个社会经济,遭受了一次大倒退。
这种倒退影响最大的就是农业。罗马帝国的农业,主要靠奴隶租种土地的方式种植生产,但随着货币短期内的快速贬值,土地的租金也飞速上涨。为了维持生活,奴隶只能选择逃跑,或者起义。在三世纪危机期间,各种奴隶起义此起彼伏。而罗马帝国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奴隶制支撑起来的农业经济,也全面崩溃。一片片土地被抛荒,没有人去耕种,粮食大规模减产。由此带动了一系列连锁反应,购买力下降,商品滞销,商业和贸易也遭受了严重的冲击。最终,整个罗马帝国陷入了全面的经济危机。
帝国的安全保障防线走向崩溃
帝国政局不稳,手握军权的各边疆行省的总督一心想争夺皇位,必然选择釆取过度纵容的蛮族政策,让帝国的安全保障防线从内部瓦解,走向崩溃。
从表面上看,罗马帝国最终被蛮族毁灭,但其实,根本原因在于帝国长期以来的采取的蛮族政策。从这个意义上说,其实是罗马人自己,向蛮族的涌入敞开大门。是政策上的纵容,让帝国的领土被不断蚕食,直到最后衰亡。
具体说,三世纪时候的蛮族,主要指的是广义的日耳曼人。它有很多小的民族分支,比如汪达尔人、法兰克人、哥特人等等,还包括盎格鲁-撒克逊人。罗马在不同时期对蛮族的政策,呈现出不同特点,但总体上,是一个不断纵容的过程。在罗马刚刚诞生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经常是把蛮族打得四散奔逃,但问题是他们的生活状态本来就是游牧,不像罗马人这样定居在城市里,你把他们打散了,他们重整队伍回来继续骚扰。最著名的一场战役就是在屋大维时期的“条顿森林堡战役”,罗马人由于对地形不熟,加上轻敌,几乎全军覆没。
从这场战役以后,罗马人知道了蛮族的厉害,既然不能消灭,就尽量和平共处。在五贤帝时代末期,一些蛮族被允许在帝国边境外定居,但不能入境。不过那些守卫边境的士兵,总是乐于和这些蛮族做些小生意,比如说用罗马的陶器、手工艺品,来交换蛮族地区特产的琥珀、兽皮等等。如果仅仅处在这样的做生意状态,那也不会有后来的灾难。最关键的转变在于:罗马实行军事改革以后,为了扩大兵源,允许大量蛮族以雇佣兵的身份加入部队。但这种征召蛮族雇佣兵的做法,一直处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但伴随着三世纪危机以及激进的军事改革,为了满足迅速增兵的要求,导致罗马军队当中,蛮族雇佣兵的比例大幅度提高。这些人本来和罗马人就不是同一种文化,参加雇佣兵也只是为了钱,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忠诚度。表面上看,这些人高马大的北方蛮族加入,罗马的战斗力提高了,但由于没有忠诚度,反而降低了部队整体的战斗力。
再后来,为了拉拢蛮族雇佣兵,维持部队的忠诚度,皇帝卡拉卡拉给他们都发放了“罗马公民权”。这些日耳曼人,一夜间就由蛮族变成了罗马人。现在既然已经是罗马人了,加上长期处在饥饿、压迫和被歧视当中,自然就产生了政治诉求。比如终结塞维鲁王朝的牧民皇帝马克西米努斯,他本人就是来自色雷斯地区的蛮族人,有了罗马公民权之后,就挑起了反叛的大旗。
到瓦伦斯的皇帝任内,对蛮族的纵容达到顶点。在他做皇帝期间,日耳曼人的一支西哥特人大举迁徙。他们的首领派人拜见瓦伦斯,说希望能把20万哥特人安置在帝国境内。瓦伦斯一想:安置这些人既可以稳定边境,又可以让这些人做未来雇佣兵,马上接受了哥特人的请求,但没想到,他大大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大量哥特人源源不断地涌进多瑙河流域,而罗马帝国这个地区的兵力又十分薄弱。最终,当一些罗马士兵开始虐待哥特移民的时候,这些人开始反抗。在一次镇压的战役当中,瓦伦斯本人也被哥特人活活烧死。总之,当这个缺口被打开以后,罗马帝国只能一退再退。继位的皇帝被迫和西哥特人订立和约,把大片土地划分给他们定居。至此,罗马的大门全面敞开,所谓的边境已经名存实亡,这也为后来的罗马城陷落,掘下了坟墓。